「戀月!」邢傲天打斷了她的話。「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能否告訴我,你親耳听到了我說什麼話?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听到的?」
「我听到你和洛毅濤在談論我蘇家的事,你親口說出那所有一切出自你手!」蘇戀月咬著嘴唇,不堪負荷記憶重回的劇痛。「就是我病倒的前一天,在你所居住的綠筠樓東窗之下!」
「你病倒的前一天……」邢傲天沉思,搖頭,「那天我和毅濤都有事出門,並不在住處,你怎麼可能听到我們在綠筠樓說話?」
「撒謊!」蘇戀月瞪著他,「我認得你的聲音!」
「聲音?」他尋思著,臉色逐漸變了。「戀月,你確定你听到的是我和毅濤的聲音?」
「我還不至于連你們的聲音也听不出來。」
「……在那之前,你有沒有見過星兒?」
「沒有……不過,那天是星兒來過之後的第二天,她來告訴我你的真面月。」蘇戀月咬著唇冷笑,「你是否想告訴我,這一切全都是星兒的陰謀?哼,我雖然見識短淺,可也不會被你這種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的謊話給騙倒!」
「我沒有想說謊話。」邢傲天長長嘆了口氣,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已經變成了事實。「你知道不知道,有人擅長一種本事叫口技?」
口技?
蘇戀月一愣,隨即冷笑。「騙誰啊?就算是口技也不可能模仿得和別人的聲音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你的聲音,你不要想拿這種理由再來騙我!」
「戀月。」邢傲天低低地嘆了口氣。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無力。而被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背叛的感覺,更是疼痛得讓他無力。
「星兒她從小就對口技感興趣,她以前便曾模仿過我的聲音,隔室和二弟、三弟對話,把他們都騙過去了。她還曾模仿過很多人的聲音,听到的人都說根本一模一樣。你若不信,可以在莊中打听打听,莊中有很多人都知道。」
「不可能!」蘇戀月驀然驚慌起來,她搖著頭,大聲地反駁。
「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我當時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你的聲音。柳星顏不過十四歲的小女孩兒而已,就算我討厭她,我也絕不相信年紀小小的她能夠籌劃出這樣的陰謀!」
「你又何必不信?」邢傲天苦笑,「我說過,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唉!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呢?是因為你太聰明了嗎?」
因為太聰明的人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也因此,很難完全地相信別人吧!
蘇戀月一陣恍惚,卻驀然記起兒提爹對自己的評語。「……月兒這丫頭論起來比她的幾個哥哥都聰明,只是聰明太過了,心眼兒又比針尖還細,對什麼事都愛犯個疑。我只怕她將來要在這方面吃虧……」
爹的話命中了嗎?
昏昏沉沉間,她眼前模糊一片,淚流滿面中眼前模糊的人影忽然向自己倒下,她下意識地讓他倒在旁邊的被褥上。
「戀月……」
「邢大哥……」她不知不覺間應了聲。伸手抹去面上的淚,扶起眼前的人。熟悉的容顏因中毒而有些泛青。這毒是無解的,她親手所配,中毒者無藥可救。
「我要死了吧?」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刑傲天說。
「是要死了。」淚珠不知不覺又流下臉頰。「你放心,黃泉路上有我陪你。就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我殺了你而痛恨我,所以即使是黃泉路遙,也不肯教我陪伴呢?」
既然紅塵無緣,又豈能期望碧落黃泉?
蘇戀月淒然一笑。
但她怎麼舍得教他黃泉獨行?
我又怎麼能夠為了這過去的仇恨害你身死黃泉?
心兒驀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砰砰地一下下撞擊著,心髒急劇地疼。萬分疼痛中一個念頭強烈地從被壓抑了許久的內心深處冒了出來——
她的真正心意。
不要他死!
救他,救他!救他!
不,他殺了我的親人燒毀了我的家,我要殺了他為我的親人們報仇!
沒有這回事!他不是說了嗎?那是柳星顏用口技模仿他的聲音來騙你的。他從來都不是你的仇人!
是,不是,是,不是……
翻來覆去,顛倒不斷。蘇戀月頭部劇痛,眼前是當時蘇家的一場火,火光繚繞沖天,血一般的顏色染紅了她的眸子。耳畔是邢傲天清晰的聲音,訴說著他的嘆息。
「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呢?」他說。
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冰涼。
蘇戀月驀然跳了起來,發狂地叫,「不——」
她不要他死。無論這仇恨是真的和他有關,只要他好好活下去!
她現在才明白,其實她……愛慘了他。
她扶起邢傲天軟軟垂倒的身子,然後迅速地自枕下模出一把匕首,「刷」地一下割開了他的手腕,鮮血立刻泉水一般冒出。
雖然有點晚了,但放血好歹可以暫時抑制住毒性,拖延時間以便讓他的弟兄們可以及時尋找到救他日生的方法。
「來人啊——」
尖細的聲音回蕩在靜靜的深夜里。茜紅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霎時被滿床的鮮血所驚倒。
「小姐?」她幾乎昏厥。
蘇戀月不回頭。「叫所有的人都來!洛毅濤、嚴書涵……莊中所有的人都來,快呀!」
茜紅一愣,急忙點頭,慌慌張張出門而去。
蘇戀月吐了口氣,一下癱坐在床上。
現在,邢傲天四肢都已經被自己放了血。鮮血長流,失血雖然危險,但不放血更加危險。不過,這副血腥的畫面看在他的那些兄弟手下們眼里,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案母的仇也好,他的情意也好。情不能酬,仇不能報,她只能懦弱地躲避了。她可以避入九重黃泉嗎?
听說黃泉有孟婆湯,喝了,就可以忘掉一切煩憂……
一顆淚珠滴入鮮血漬中,一圈圈,逐漸暈化了那濃濃深紅……
依稀恍惚,撲朔迷離,有誰的聲音回響在耳畔。
「就算你誤會了我,就算你恨我,就算你殺了我。可是——我愛你。」
◎◎◎◎
嚴書涵、洛毅濤、茜紅,還有其他人一起匆匆趕到的時候,只見鮮血濃稠的床上,兩個人摟抱著躺倒在一起,刑傲天手腕上都有著長長的血痕,鮮血依舊從血痕中緩緩流出。
眾人大驚!
「快救人!」洛毅濤說著,一把上前分開兩人,撕開自己衣襟幫邢傲天止血,嚴書涵也上前幫忙。茜紅卻驚叫了起來,「小姐——」
听聞她的叫聲,洛毅濤和嚴書涵才發現原來蘇戀月的手腕上也是鮮血淋灕,那傷口比邢傲天腕上的更深更長。
蘇戀月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你們來了……」她痴笑,「我在邢大哥身上下毒,但也放了血。你們快救他吧,遲了他就活不成了……」
「為什麼下毒?」洛毅濤又扯下一條衣襟,替她也包扎住傷口,「想害死我們大哥嗎?」
「是,我要殺他……你們現在知道了,還不快來殺了我?」她扭動著身子掙扎,不讓洛毅濤為她包扎傷口,可是力氣太小,扭不過洛毅濤。
「我們會殺了你,不過那要在我們將大哥救醒以後。」一向話很少的嚴書涵這時開口說道,他吩咐,「來人啊!將蘇戀月帶到黑屋去。」
黑屋是天星莊平時處罰犯了錯的下人們的地方,有點類似私人監牢。把蘇戀月帶到那里,等于視之為天星莊的犯人處理。
「二莊主!」茜紅驚慌起來,「你不能這麼做,小姐她也受了很重的傷,需要好好調養才行啊!」
嚴書涵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