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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禮拜的時間對舒晴而言,是值得喝采的。因為她又完成了另一幅畫作。
這天下午,她正窩在柔軟的沙發上,享受一杯香醇的濃咖啡,整個人沉醉在滿足的氛圍中。當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她遲疑著是否該讓這通電話打擾她目前的寧靜。
鈴聲繼續響著,舒晴仍然靜坐不動。
棒了一會兒,電話鈴聲再度響起,並且遲遲不肯掛掉。
舒晴微蹙著雙眉,心想,打這通電話的人想必非常執著,不會輕易放棄。她猶豫了幾秒鐘,嘆了一口氣,掙扎著從懷抱她的沙發中站起來。
「喂。」她慵懶地應著。
「喂,請問舒晴小姐在嗎?」聲音听起來低沉有磁性,不像是方基偉的聲音,舒晴在心里猜,會是誰呢?
「我就是,請問你是——」
‘舒小姐,我是于*1,你還記得嗎?」
「于*1?」舒晴覺得很訝異,他怎麼會打電話到家里來呢?
「舒小姐是不是正在忙,很抱歉打擾你了。」于*1小心翼翼地說著。
舒晴回過神來,「喔,還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方先生已經跟我提過了,他希望我暫時代替你主持節目,等你的個展的籌劃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再交還給你。」
「這樣子,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呢?」舒晴心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哦!一點也不會,你大可放心去籌辦你的畫展,電台的事情交給我就成了。」
「謝謝你這麼熱心幫忙。」舒晴由衷地說。
「你真的不用客氣,電台的工作對我而言可說駕輕就熟,我想應該能勝任愉快。不過——倒是有關藝術領域的話題,我還真的是有待加強呢!如果以後我在節目的企劃上有其他問題的話,不曉得是不是還可以請教你呢?」于*1的語氣里充滿真誠。
「當然可以,只要我人還在國內,隨時歡迎。」
「舒小姐近期內打算出國?」于*1的語氣情不自禁流露出些許的失望。
「我其實還在考慮,有些寫生的作品,我想利用到紐約州小住一段時間來完成。」
「為什麼你會喜歡紐約州呢?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到歐洲去呢!」
對于這個問題,舒晴已經自問過無數次。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又回蕩著一首歌曲︰
某夜某日——或許會發現,我們已分別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我們仍擁有那些銘心的時刻——
「喂,舒小姐,你還在听嗎?」于*1在話筒的另一端關切地詢問著。
而沉湎在這首歌曲里的舒晴,正掙扎地從舊日情懷中蘇醒過來。
「喔!真是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些往事——」舒晴有所保留地說。
「嗯!我想我懂。」于*1也似乎有所感地說,「有些地方、有些人、有些事或物,的確令人永難亡懷。」
「謝謝你,于先生。」對于于*1如此體貼的心意,舒晴覺得溫暖不少。
「如果我猜得沒錯,紐約這個地方對你而言,一定有許多值得回憶的往日時光。」
「是,是有。」
「我期待有朝一日能夠听你說說。」
「如果有機會的話。」
「我會期待的。那麼,就不再打擾你了,再見!」
「再見!」
幣上電話,舒晴整個人躺臥在沙發上,她開始認真考慮紐約之旅的可能性。隨著記憶中歌聲的腳步,舒晴的思緒也漸漸沒入舊日的軌跡中。
是的,她決定為了這第一次的個人畫展,重回紐約,重游夢幻山谷。
第四章
從「紫藤軒」回來後,已經過了好幾天,安瀚柏睡得並不好。紛亂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舒晴那幅自畫像猶如素描的回憶,清晰地呈現出一個深刻而清楚的畫像。
即使睡著了,也是一場紛擾不休的狀態、一場炫惑的昏沉。而在夢中,驚人逼真的超現實時刻,讓人感覺到事情真的發生過,或會發生,或應該要發生,——他和舒晴並坐在樺樹底下,她的手在他的掌中,與他的手指交纏——
紛擾的心緒對安瀚柏的確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平日精神抖擻的他看起來挺拔不凡,這幾天下來,精神委靡,猶如換了另一個人似的。
這種現象看在他母親眼里,尤其顯得異常明顯。而經過多日的觀察之後,他的母親也已經敏感的看出他的變化,常常用深表關切的眼神望著他,甚至一直嘗試找機會想和他深談,但是,卻都被安瀚柏以忙碌的理由搪塞過去。
然而這種變化,也讓安夫人起了戒心。
在十幾年前,安瀚柏就是以這種姿態默默承受她所加諸在他身上的壓力,她明白安瀚柏順從的個性,向來不會忤逆長輩的意思。原先她一直以為她自小寵愛的乖兒子,會一如她所願的走上安家為他安排的坦途,並因此擴大德慶集團的財力。沒想到,一個前途未卜的年輕女畫家卻差一點壞了她心中已經擬定的春秋大夢。還好,安瀚柏適時迷途知返,才未釀成大錯,以致安家仍然擁有今天的權勢地位。
盡避事隔多年,安瀚柏從此卻十分抗拒父母所安排的婚事,的確也成了安夫人心中極大的不安與遺憾。不過,這麼些年來,她倒也始終未曾放棄過,更何況憑著安瀚柏的條件,不少名門閨秀對于這門親事更是趨之若鶩哩。
看到安瀚柏目前此種渙散的精神狀態,不禁又勾起她往日的記憶。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安瀚柏又隱瞞了一些什麼呢?
她在心里揣測著,並決定無論如何要找個機會和安瀚柏好好談談。或者,她更應該積極一些,早日讓她最疼愛的兒子的婚姻大事確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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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子夜,清冷的寒風透過敞開的窗戶流進安瀚柏的房里。他倏地蘇醒了過來,就再也無法入睡。
安瀚柏于是坐起身,隨便披上一件外套,便朝車庫方向走去。
在月色的薄扁中,安瀚柏駕著他的跑車緩緩駛向「紫藤軒」。
轉進車道後,安瀚柏熄掉車燈,沿著撒滿銀色月光的碎石子路來到前面的院落。屋子一片黑暗,安瀚柏兀自坐在車里,兩眼專注地凝視著「紫藤軒」。
餅了一會兒,他跨步走出車外,就著月色,往二樓的方向眺望著。
仿佛此刻,他就站在畫像前,在月光中,舒晴溫柔的明眸正多情地凝望著他。
每一次過來,他都在尋找舒晴,一心等著她會在那兒出現。
而現在,他也正等著她。
那個他曾經輕吻過、依偎在他懷里的女孩,跟畫中的人,是同一個女人。
他清楚地確定,絕對不是一個容貌相似的人,絕對錯不了,那是舒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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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許多的掙扎,加上喬治回美國時的特加叮嚀,安瀚柏終于按捺不住。他決定付諸行動。
他挑了一個下午,獨自一人來到「紫藤軒」。自從喬治第一次把他帶到這里來之後,這段期間,他又來過了無數次。
每一次,他都情不自禁地直奔二樓那幅畫前,一站就是半個鐘頭。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不過,他敏銳地感覺得到,畫廊的人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只要安瀚柏一出現,幾乎「紫藤軒」里的工作人員都很有默契的把他當成熟識已久的老朋友般,除了點頭之外,也以微笑示意。最讓安瀚柏感激的是,他們從來不會借題跟他搭訕,使得他得以在全然不受干擾的狀態下,毫無心理負擔地、專注地一再凝眸注視畫中的舒晴。
但是現在,安瀚柏決定要主動探詢。
最起碼,他可以買下舒晴的畫。或者,透過畫廊的查詢,也許他能幸運地得知舒晴的下落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