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室內拖鞋太不正式了,所以少女乃女乃想穿這雙白色便鞋。這又是戚梧戀代尚若玫傳達的話,教雷少任著實哭笑不得。
人行步道不長,約走五分鐘就可以到達春水園的正門,面對闊別將近兩年的地方,雷少任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來,他低著頭一逕地向前走,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戚梧戀,仍然一派自然,還有些興奮地和坐在輪椅上的尚若玫談起話來了。
「少女乃女乃,這里真的好漂亮啊!敝不得你會一直想要來這里。」戚梧戀邊用輕快的語調說著,邊拉了拉椅上的小毯子,像是在替尚若玫蓋毯子。
「你到底想做什麼?」實在看不下去了,雷少任吼了起來,「這里一個人也沒有,你可以不用再裝了吧!」
「裝什麼?」戚梧戀卻沒有那麼「上道」,還是一逕地裝傻。「我只是陪少女乃女乃來看看漂亮風景,讓她多出來散散步,病也會好得快些。」
快兩年了,她希望雷少任可以多出來接觸一些人,依他這麼每天關在梧桐居里,就算現在沒有瘋,總有一天也會走火入魔,真的發瘋的。
雷少任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已經走到春水園的門口了,恭謹的女侍立即上前接待,打斷了他的追問。
「歡迎光臨。」穿著美麗振袖的年輕女侍彎著腰,親切地招呼著。
「麻煩你,我們有訂位,雷先生,三個人。」雷少任還來不及說話,戚梧戀就替他回答了。
「三位嗎?請隨我來。」女侍的眼光落在空蕩蕩的輪椅上,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疑惑,卻沒有再多問些什麼。
「你……」惡狠狠地盯了戚梧戀一眼,雷少任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她吃下去。
三個人?別人會怎麼想?這位女侍基于禮貌沒有多問,但里面的接待經理可是不會這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呀!她分明是要他在外面丟臉!
「你不敢了嗎?」戚梧戀低聲說著,口氣滿是輕蔑,「你只有膽子在家里裝神弄鬼,連出來面對世人的勇氣都沒有?」
「雷少爺,真是稀客呀!」走廊的另一端,春水園的經理立刻就迎了上來。「您好久沒來了,今天怎麼有空……這……」帶著笑的表情一看到戚梧戀就愣住了。
這位小姐是雷太太嗎?長得好像啊!可是,雷太太……記得不是一年多前就……
「我是雷先生的助理,姓戚。」雷少任還沒有搭腔,戚梧戀就自動開口解釋,「雷太太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才坐輪椅……」
「啊?是這樣嗎?!」身材些微發福的經理忍不住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忍不住又瞄了瞄空輪椅,眼楮骨碌碌地轉著,不知該如何搭腔。
雷先生什麼時候再婚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可是,椅子上怎麼沒人呢?這……
「哼!」看著這兩個人在自己眼前上演著無趣的戲碼,雷少任根本懶得解釋,只是重重地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表示不悅。
「啊!快請……快請……」生怕自己得罪了客人,胖經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陪著笑臉招呼道︰「雷先生以前住的‘桔梗間’已經整理好了,請進!」
有錢人總是怪習慣一堆,他們還是少管為妙,三個人就三個人吧!
黃楊木的木牌上用紫朱漆寫著「桔梗間」三個行書字,經理就領著「三位」客人進了房間。
「少女乃女乃,我們到了,你坐一下,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替你倒杯水……」全然不在意胖經理的怪異目光,戚梧戀一進了桔梗間就立刻熱絡地放下輪椅,張羅腳墊,親切地安頓好尚若玫的座位。
「呃……呃……你們休息一下,稍待一會兒我會差人送餐點過來。」真的受不了了!胖經理要使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怪叫出來。匆匆交代完,他就離開了。
幸好春水園是不依菜單點菜的,大廚會依熟客的喜好和當季時鮮決定料理內容,也省得嚇到其他女侍。
「真的好漂亮呀!我听說這里有一個池塘……」無視于雷少任發怒的眼光,戚梧戀踏著輕快的腳步拉開了其中一道紙門。
紙門外是一個小庭院,院中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及小木橋,搭配著四周寧靜的山居景色,儼然是一幅日本山中的風景。
「少女乃女乃,你以前就是在這里拿小饅頭喂魚的嗎?」望著池塘中肥大的七彩錦鯉,戚梧戀狀似羨慕的回頭問著根本不存在的人。
她記得尚若玫在給自己的信中曾經這麼提過,尤其是池中一只叫「銀緞」的全白大鯉魚,它最喜歡尚若玫喂的牛女乃小饅頭了。
「夠了!」隨著一聲巨響,雷少任的拳頭重重地捶在原木矮幾上,「別再故弄玄虛了,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瘋!就算她再怎麼裝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他也不可能相信若玫會活過來。
既然若玫已死了,那麼這個女人為什麼會那麼熟悉若玫的一切?她到底是誰?為什麼她要來介入他的生活,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
對著他笑了笑,戚梧戀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生病的人都該出來走走,而你,為什麼只敢躲在房子里想象,沒有勇氣帶她走出來?雷少任,你的勇氣也不過如此。」
真正需要出來接觸外面世界的人絕對不是尚若玫,而是他——雷少任。
輕輕走上小木橋,戚梧戀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牛女乃小鰻頭,坐在橋欄邊,低低哼歌,喂著池里的鯉魚。
看到這個情景,雷少任忍不住揉了揉眼楮。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的坐姿、喂魚的動作、表情,再加上那原本就有些神似的長相,活月兌月兌就是尚若玫再世!「若玫……」側耳傾听,「白浪舞花」的調子借著微風傳進了雷少任的耳里。
連她們唱的歌都一樣!
听到雷少任的低喚,橋上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眼來對著他淡淡微笑。「少任,一起來喂魚吧!」
如同著了魔似地上了小木橋,雷少任在戚梧戀和尚若玫的迷咒中徘徊著,任憑他怎麼不斷地眨眼,仍然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太過分了!你為什麼要來擾亂我的生活?」惱羞成怒,雷少任一把將坐在橋欄上的她抓起來。
自從她毫無預警地闖進了他的世界之後,他的生活就亂了。原本充滿著尚若玫回憶的地方,一層又一層地,加上了屬于戚梧戀的影子,淡淡的、無聲的,卻如同迷霧般教人揮之不去。
「到底是她想來,還是你自己想來這里?」她想取代若玫的地位嗎?她到底是安著什麼心?非得要他全部的生命里都布滿她的影子,她才甘心嗎?
不費吹灰之力就撥開了雷少任的手,戚梧戀轉頭看著池水,池中的大白鯉仍然貪心地吞咽著泡水發漲的小饅頭。「銀鍛,慢慢吃,別噎著了。」
瞧,她居然連魚的名字都知道!雷少任氣極。
「很早就想來了……」她早就想來了。
自從在尚若玫寄給自己的信中知道了這個地方,戚梧戀就一直想來一次。她想看看信中描述的好山好水,想和雷少任一起喂過一次魚,讓她也想象自己是一個深受雷少任所愛的女人,迎接著雷少任寵愛的目光。
是她自己想來的,是她自私地假傳尚若玫的意思,只求能夠留下一些些屬于自己期望已久的回憶,只要一點點也好。
看她落寞的表情,雷少任也重重地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地撫著那頭柔順的黑發。
知道雷少任在撫模自己,戚梧戀抬起頭看著他,眼中的深情濃得像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