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抽一門氣,覺得怒火貫穿他全身。「你……你這個妓女。」他的聲音听起來就像是一種刺耳的喟嘆,一種充滿痛苦的呢喃。
「我本來就是妓女,」她吼道。「難道你忘了?」
「對,而且我喜歡忘掉它!懊死,你為何老是要提醒我?」
她坐起身來,眼中噴出怒火。「哼,是你自己說該是我表演的時候了!難道你連這個也忘了?」
他跳下床,用手指爬爬自己的頭發。「對!對,那個我也忘了!我老是忘掉你是誰,直到你說或者做某種會讓我想起來的事情,為什麼?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吼回去。
「為什麼你必須當一個妓女?該死!為什麼你要做你所做的事,璐茜亞?」
她全心全意的想在事情失了控制之前結束這場吵架。不到數分鐘以前,她和聖提雅各對彼此都是那麼的溫柔,他們分亨了一種她從未與其他男人分享過的甜蜜的親密。
然而苦澀與失望充塞了她的心。關天那恐怖夜晚的記憶徘徊在她腦海,對于那次被侵襲所造成的結果不斷的折磨她。
而如今聖提雅各為了某種她自己也痛恨、卻被迫去做的事情發睥氣!
她實在無法好言好語的來緩和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抬高下巴,瞪向他。「你跟妓女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她詰問,並決意隱藏她心中的羞恥感。「為什麼你這樣討厭妓女?我知道她們不是這世上最正經的女人,但她們也不是最壞的女人啊!」
「這場討論到此為止,」他激動地說道。「今晚也到此為止。去睡吧!我們黎明就離開這兒。」
他邁向窗戶,用力推開它,雙手扶著窗台,深吸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一陣風吹來,撩起了他臉頰旁的發絲。
「我當妓女是為了生存,」她突然告訴他,聲音顫巍巍的。「我還不想死,所以,我只有當妓女來維持生計。」
「這世上還有許多別的工作,」他僵硬地答道。「你可以做別的工作。」
「只要渥特那家伙一直追蹤我就不可能。」
他不知第幾遍地納悶渥特干嘛追蹤她,可是此刻他氣得實在懶得問。「去睡吧!」
「你為何恨像我這樣的女人?妓女,你不是這樣罵她們的嗎?」
他狠狠地瞪著月亮,以致沒多久,月亮就變成了夜空里一團朦朧的白點。歌蕾瑟拉,那個獨眼男人,那把匕首。
他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模模他頰上的疤痕……這就是那一夜的烙印,是長達十六年的自我放逐的開始。他猛吸一口冷氣,掙扎著想控制住那些折磨人的情感。
璐茜亞看著他強壯的肩膀隨著他所抽的每一口氣而起伏。他的不肯與她交談增加了她的痛苦。
然而她明白,他也受到傷害了。他的心中波濤洶涌,而她已有充分證據顯示那些不好的情緒和他的職業有某種關聯。
他們的回憶浮上她心頭。他曾嘗試取悅她,嘗試帶給她那些她從來就不知其存在的感覺。他是第一個明了她從未經歷過那些感覺的男人,更是第一個嘗試給她那些感覺的男人。他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體貼。
一股柔情涌向她。想要安慰他的需要自她心底升起。可是他不肯看她,更遑論靠近她,教她如何安慰他?
「聖提雅各,」她心痛地囈語道。「別恨我。求你別恨我,聖提雅各……」
「去睡吧!」他意欲咆哮,結果他的聲調卻出奇的溫柔。
她繼續盯著他。獨自佇立在窗前的他看起來好寂寞。她記得他曾告訴她他喜歡獨來獨往,當時她相信了他的話,但是現在她再也下相信了。
「到床上來,聖提雅各。跟我一起睡。」
他皺起眉頭。他從未真正的跟妓女一起睡覺,他總是利用她們,然後立刻離開。事實上,他不曾跟任何女人——不管她是不是妓女——一起睡覺過。他所遇到的人,沒有一個邀請他留下來過夜。無疑的,她們全相信他會趁她們熱睡時謀殺她們。
所以他獨自睡覺。每一晚,每一個漫長無盡的夜晚,夜復一夜。
「聖提雅各,拜托你跟我一塊睡,好嗎?」
「為什麼?」他想用吼的,卻失敗了。
她嘆口氣。「因為你跟我一樣不喜歡孤寂。」她默默想道。
「因為稍早你抱著我時,我覺得好安全,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邪惡、或危險的事物能夠傷害到我。你知道,我很缺乏安全感。我——你可以一邊恨我,一邊抱著我嗎?」
他關上窗戶,走到床畔,在她身旁躺下,並且伸出雙臂,摟近她。「睡吧!」他不願分析自己為何會這樣做。
「我可以這樣抱著你嗎?」她側過身,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一只腳跨過他的臀部。「可以嗎?」
上帝,被這樣抱住的感覺真好,他想。「如果你堅持的話,我看不出有多少選擇的余地。現在,睡覺吧!」
很快的,她便睡著了,她溫暖的呼吸拂向他的胸膛。
他的手指梳過她柔軟、芬芳的發絲。他思索著自己對她的感覺,卻得不到明確的結論。
可是,上帝拯救他,他對她的感覺絕對不是恨。
***
聖提雅各邊吃兔子肉,享受他的晚餐,邊偷瞄璐茜亞一眼。自從幾個小時前他們離開岩泉鎮起,她就一直很安靜。雖然他死也不願承認,但他著實懷念她那滔滔不絕、毫無意義的閑扯淡。
他清楚他們對待彼此這樣戰戰兢兢的原因。昨晚的事件顯然沉重地壓在她心頭,就像它壓在他心頭一樣,而且顯然的,她不想討論它。璐茜亞比他所認識的任何人都愛講話,而她今天這樣安靜的事實告訴他,如果他敢提起那個尷尬的話題,她絕不會給什麼友善的反應。
在飽餐了一頓烤兔子之後,聖提雅各把一塊肉骨頭丟給尼尼。那只貓則以一只死蜥蜴來報答他的慷慨。聖捉雅各把那只死蜥賜掃下他的鋪蓋,瞄向在營火的另一側忙著烤隻果派的璐茜亞。
懊死,他想。今晚的一切都跟今早一樣——寂靜。
哦,天啊!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氣氛簡直比夜色還要濃。
他決定要說點什麼。什麼話都好。
「原來,」他將雙臂交抱于胸前。「在到羅沙里歐之前,你在卡拉維拉。」
「對,卡拉維拉。」
他點點頭,努力想想出那座小鎮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迷人事物。「原來如此,」他懶洋洋地沉吟道,同時在心里咒罵乏善可陳的卡拉維拉。「卡拉維拉。」他看著她盛起四塊烤得金黃的派,他的手指敲彈著膝蓋。當她開始仔細檢查它們時,他不解地問,「那些派怎麼啦?烤焦了嗎?」
她繼續檢視那些甜點。「沒有。我只是在找我為你烤的那塊特別的派。」
「特別的派?」他放下心來。如果她有生他的氣,就不會為他烤特別的派,對不對?如釋重負的他接過她遞給他的盤子,並且瞥向他的派。「我的派哪里特別?它們看起來就跟你的一樣嘛!」他拿起一塊派,吹吹它,再咬一口。
當他咀嚼時,璐茜亞看著他的臉痙攣了起來。「怎——怎麼啦?你不喜歡它們嗎?」
他咽下他口中的派。「辣椒!」他撕開一塊派,看到在隻果丁之間躺著好幾條長長的紅辣椒。「你干嘛把辣椒放進——」
「可是你明明喜歡辣椒啊!」
「我不喜歡包辣椒的隻果派!」他把他的派扔進一叢有刺的灌木。
璐茜亞的感情受到傷害了。她真的以為他會喜歡加辣椒的隻果派,因為他幾乎吃什麼都加辣椒。「我很抱歉,聖提雅各。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