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哈,你是一個大白痴。你白痴到拿威士忌生澆你的花園!如果無知是一種幸福,你就會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家伙!」
聖提雅各氣極了,火冒三丈。他邊詛咒,邊跨上馬,然後催促凱莎寇陀飛奔起來。
第五章
當岩泉那座小鎮呈現在眼前時,璐茜亞開始懷疑聖提稚各永遠都不會再跟她講話了。「惡魔。」她嘀咕道。
餅去這三天,他謹遵他的誓言,幾乎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在行進時,他總是跑在她前面;到了夜晚,他就跟她隔著營火,在相反的位置鋪床,並拒絕回答她對他講的任何一句話。不過,這個惡魔倒是打破了不肯喂她的承諾,因此,她餐餐大啃硬得像皮革的牛肉干、發霉的面包,再配上熱開水。
「惡魔!」她再次大吼。
她瞪著他寬闊的背部跟垂下肩膀的烏黑發絲。即使隔著相當的距離,她還是可以看出他在馬鞍上坐得又高又直,他的下半身隨著凱莎寇陀流暢的躍步節奏而前後搖擺。看到那微微的律動,不禁令她酥麻起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的過過生日,所以記不清了,不過我猜自己應該有十九歲,因為我的胸部很大。你不認為我的胸部看起來應該有十九歲了嗎?陌生人。」
聖提雅各別過臉去,以免她看到他快要笑出來了。媽呀!他這輩子從未听過這樣荒唐的事。
可惡的男人!路茜亞暗暗咒罵,他非但不肯跟她說話,甚至還把臉別了過去!
「我喜歡你的長發,陌生人。將來——如果我們變成好朋友的話——你肯讓我幫你編辮子嗎?
「閉嘴,路茜亞!」
她咧出燦爛的笑容。聖提雅各並沒有對她說什麼好話,不過至少他開了金口,使她覺得受到莫大的鼓舞。
「你有沒有吃過手餅干?以前我的媽媽常幫我做手餅干,我永遠忘不了它們。她先 平麥面,再沿著我的手掌切出一片片的手形餅干來烤。我好愛吃我自己的手形餅干。你知道嗎?等我有了情人,我要每天做手形餅干給他吃。手形餅干是很特別的。媽媽說一個人只替那些你愛得要命的人烤手形餅干。有沒有人曾經留你烤手形餅干——」
「沒有,閉嘴。」
「也許在墨西哥,」她咧嘴笑道。「人們只做手形的玉蜀黍餅。是不是這樣——」
「路茜亞,閉嘴——」
「如果他們做手形的玉蜀黍餅,就可以—次撕下一根手指來夾肉。一根手指一口,一個玉蜀黍餅就可以吃六口︰五根手指和一個手掌。不曉得在墨西哥有沒有做手形的餅干?你沒吃過並不代表沒人做——」
「哦,天啊!Callete!」
「Callete,」她若有所思地重復道。「我敢打賭那是西班牙話里的‘住嘴’。你知道嗎?我也會講一點西班牙語哦。有的時候我必須猜一猜,不過我也知道一點真正的西班牙字。我總是東听上點,西學一點。譬如羅沙里歐就是念珠。我是在墨西哥的羅沙里歐鎮學到這個字的。我不是天主教徒,不過我常希望能得到一串念珠,好把它掛到脖子上當項鏈。我敢打賭你是天主教徒,嗯?你對于上帝的媽媽降臨到凡間、出現在凡人的面前有什麼看法?」
「路茜亞——」
「在羅沙里歐有個人告訴我一則關于上帝的媽媽降臨到墨西哥的故事。上帝的媽媽叫瑪麗,沒錯。很久以前,瑪麗來到墨西哥。墨西哥有個印第安人叫朱安,瑪麗就是出現在他面前。我敢打賭當時老朱安一定有嚇得跌一跤、頭撞到石頭。倘使上帝的媽媽接近我,我就會那樣。一想到她騰雲駕霧的飄下來就嚇死我了。」
聖提雅各感到自己的嘴角又在抽搐了。他知道數打稱呼聖母的方法,就是不曾听過有人叫她「上帝的媽媽」。
「總之,」路茜亞揮開一雙煩人的蒼蠅,繼續道。「瑪麗告訴朱安,她希望人們建一座教堂,朱安跑去告訴阻教這檔事,可是阻教不相信他的話,所以瑪麗——」
「不是‘阻’教,是‘主’教!」
他的突然咆哮嚇了她一大跳,害她差點摔下貨車。「真是太對不起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是天主教徒嘛!你怎能指望我清楚你們教堂里的神職人員的全部職稱?」
「听著,路茜亞,」他飛快瞥她一眼。「我已經知道這則故事,所以你實在不必——」
「朱安告訴主教瑪麗的事,可是主教不相信他!」路茜亞快樂的、滔滔不絕的說下去,並且欣賞地盯著一業藍花金信子。「所以瑪麗就把她的斗篷交給朱安,並囑咐他把斗篷帶去給主教。當朱安展開斗篷給主教看時,斗篷上竟然浮現出瑪麗的影像,新鮮的玫瑰花也不斷地從斗篷里掉落出來哦!由于當時是冬季,玫瑰不可能開花,所以主教一看到它們,就知道朱安沒有撒謊。
「沒錯,瑪麗得到了她想要的教堂,而她的斗篷至今仍供奉在墨西哥。有一天,我一定要去瞧瞧它,因為倘若我能看到瑪麗的長相,我就能知道上帝差不多是什麼模樣。」
「我就是得像我媽媽,」她毫不歇息地說道。「我從來就沒看過我爸,因為他在我出生之前就過世了。幾年以後,媽媽也死了。她叫薇薇安,就是她告訴我那些‘從此以後過著幸福的生活’的故事。我的童話故事里的每個主角,在獲得幸福之前幾乎都有一段悲慘的經歷。所以我猜,快樂的結局是要靠人努力去贏得的。如果快樂的結局是表示有一天我能夠得到我的白馬王子,那麼我當然希望自己能贏得它。你小時候有沒有讀過童話書?」
她的問題使他感到一種尖銳的渴望。他憶起自己坐在爐火旁,傾听他的姊姊——露瑟塔——念故事給他听的那些夜晚。上帝,他已經有好多年沒去想那些寧謐的夜晚。為什麼路茜亞總是讓他回憶起早已遺忘的事啊?
看到他繃緊下顎,路茜亞問,「童話故事令你生氣嗎?為什麼?它們全都有快樂的結局啊!」
我的可不是!他激動地想道。
路茜亞看出苗頭不對,決定改變話題。「我有個問題,陌生人,我正在納悶你是否能幫我解決它。喏,我認識一個家伙,他叫聖提雅各•查莫洛。他有危險的名聲,我曾見到他名不虛傳的證據,不過……嗯,我也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原本該是個百分之百危險的槍手,人們甚至不敢直視他,可是,這個聖提雅各•查莫洛還是有相當善良之處,而且誰也別想告訴我他沒有;即使他恨我,他還是給我東西吃,為我治療螫傷,他——」
「我替你涂藥是因為那種螞蟻是有毒的!」聖提雅各吼道。「究竟我得告訴你多少遍?如果不管那些螫傷,它們會化膿的,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病——」
「對,對,對。吶,岩泉鎮到了,陌生人,」她指指前面的大街。「在我們騎進去之前,有件事該讓你知道。在海姆雷特你住的是豪華飯店,不過在這里,你不能住飯店。這里有家酒館有房間出租,我們就住那兒吧!」她平靜地將一綹發絲塞進她的帽子。
聖提雅各難以置信的俯瞪她。她好大的狗膽!想想看,她竟然告訴他他哪里能住、哪里不能住!這個煩人的丫頭以為她是誰呀?
「我愛住哪兒就住哪兒,路茜亞。自從咱們相遇以來,我已經讓民你好幾次,不過我向你保證,不管你不讓我住飯店的理由是什麼,我都要住飯店!」他推高帽子,驅使凱莎寇陀快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