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腿顫巍巍的她抓著樓梯的扶欄,一階、一階的往下走,當樓梯只剩下四階時,希望自她心底升起,當她的鞋跟踩空一階時,希望隨之破滅。
她跌下樓梯。
「璐茜亞小姐!」好幾個男人異口同聲的驚呼。
他們之中的一個扶起她,並做著幫她拍掉衣服上的灰塵的愉快工作。雖然她的裙子是她身上最髒的部分,他卻只顧拍她的上衣,手不斷地拂過她豐滿的胸部。
璐茜亞拍掉他的手。「我不是來這里做這個的,我是來唱歌的。如果你賞我的小費夠多,你可以親自把錢塞進我的衣服,在那以前,你的手離我遠點。」
那人好脾氣地笑笑,並踱回自己的座位。
璐茜亞打量這個煙霧彌漫的房間,發現這里聚集了好多人,幾乎每一張桌子都被正在玩牌的喧嘩男人們佔據著。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顯然都快醉倒了。曲根據她的經驗,男人喝得越醉,賞的小費就越多。如果今晚唱歌所賺的小費夠多,那麼她就不必邀請任何男人進她的房間。懷著這份希望,她朝酒吧挪去。
「你不介意我唱幾首歌吧!是不是?」她問酒保。
酒保將一杯威士忌推給距離他四張凳子遠的一名口渴的牛仔,然後開始擦拭一只干淨的杯子,直到它變得亮晶晶的。他的右頰因為在嚼煙草而鼓起,當他咀嚼時,他的長胡髭在他的襯衫領上一晃一跳的。
「怎麼啦?今晚樓上的生意不好嗎?」
當他將一口煙草汁吐進一個銅痰盂時,她厭惡地閉起眼楮。
「不,不對,只是你們這兒的床鋪是我所躺過最折磨人的床鋪。況且,我今晚缺乏做樓上的生意的興致。現在,你會讓我唱歌,對不對?」
他哈哈大笑,然後向鋼琴師打個手勢。「莫特,這女孩想唱歌。幫她彈首曲子,讓咱們瞧瞧她是否能唱歌。」
看到侏儒般的莫特,璐茜亞不禁莞爾。她湊近他,對他耳語幾句。
他點點頭,開始彈奏一首她所默求的婬逸歌曲。在他彈演前奏時,璐茜亞隨著那活潑的節奏搖擺臀部,慵懶地穿過好幾張桌子,和那些比較大膽的男人打情罵俏,對那些比較害羞的男人拋媚眼。當她漫步到一扇擦得亮晶晶的巨大窗戶前時,她了解到白己已經擄獲了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遂做個深呼吸,開始唱歌。
原本在喝采、鼓掌的男人們霎時安靜了下來,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為她那刺耳的聲音而痛苦,紛紛露出苦瓜臉。
「她听起來活像一只垂死的母山羊。」一個大塊頭低聲對他的同伴說。
「我倒覺得她像貓叫春。」他的同伴嘟囔道,當璐茜亞硬是擠出一個特別高的音符時,他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唔,我才不在乎她的歌喉怎樣,」另一個男人宣稱,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疊紙鈔。「它有那樣的臉蛋跟身材,誰還會在乎她的歌喉?」
他笑呵呵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大窗戶走去。在將那疊紙鈔撫平之後,他故意慢條斯理地將它們塞進璐茜亞的低領,他的手指逗留于她豐滿、白皙的胸脯間,笑容漾得更深了。
其他的男人也跟著照做,很快的,就有一長列色迷迷的牛仔排在大窗戶前等著賞璐茜亞小費。當她開始唱最後一段歌詞時,她低頭瞄向自己的領口,了解到她所賺的錢已經足夠她過接下來兩個禮拜的生活!興奮之余,她扯開嗓門,唱得更賣力了。
「嘩啦、嘩啦」的碎玻璃聲,伴隨著她的最後一個高亢音符響起。莫特停止彈琴。有些男人捂起他們的耳朵。錯愕的沉寂籠罩著室內,所有的目光都射向那扇大窗戶。
窗戶已經沒了。只有幾片碎玻璃依舊嵌在窗框上,其余的玻璃則墜落在外頭的木板路上,砸了個粉碎。
酒保直勾勾地噴向璐茜亞睜得又圓又大的眼楮,「看看你干的好事,女孩!」
他眯起的眼楮里的神情,跟他頰部抽搐不已的肌肉,告訴了她他的想法。他看起來像是想要殺死她似的!她吞口口水,望向那曾經是窗戶的大窟窿。
「我——老天爺,那些高音符真的是很有力,對不對?」
「你的尖叫震碎了整扇窗戶!懊死,就算那些音符每一個都有把子,你也抓不住它們!」
璐茜亞感到自己的臉頰變得燒燙。「呃——我沒有做好暖身運動。我忘了把我的檸檬水帶下來。我用它漱口,你懂嗎?它會讓我的嗓子變得相當——」
「女孩,就算你吃掉一整棵檸檬樹,你的嗓子也不會變得甜美!」
酒保邊說,邊大步邁去,「咻」的抽走塞在她領口下的每一張鈔票。他飛快地數算它們,然後滿意的悶哼一聲。
「這些錢可以彌補你的尖叫所造成的災害。」
璐茜亞眼看他把錢收進他的錢筒里,覺得自己的肚子餓得更厲害了。
「媽的,」她悄聲告訴那些仍舊站在她四周的男人。「那家伙壞到極點了。我敢說他會先對著你的傷口哭泣,然後再在那傷口上撒鹽。」
她幽幽嘆口氣,現在她不得不邀請人上她的房間了。她瞟向一個站在她旁邊的男人。
他認出了她眸中的邀請之意。「璐茜亞小姐,」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所有的錢剛才就已經賞給你了。」
其他許多人也都跟他一樣。璐茜亞點點頭,揮手示意他們回坐,並重新掃描室內。一定還有些剛才沒給她小費,口袋里還有錢的男人。
然而在她一一檢視他們的裝扮之後,她明白到他們沒賞小費給她是因為他們太窮了。
「見鬼了,」她自言自語。「這里沒有半個有錢的男人。」她沮喪的垂下頭,開始向樓梯踱去。它以前也挨過餓,看來今晚她也得挨餓了。
當她走到樓梯口時,在一個幽暗角落里的一道閃光攫住她的注意力。那是子彈反射燈光所發出的森冷光芒。那些子彈被嵌飾在一條皮繩上,做成項鏈,掛在一個男人寬敞的胸膛上。
璐茜亞停下腳步,納悶自己稍早怎麼沒注意到這個男人。他非常魁梧,她猜他得低下頭,才能進出一般人家的房門。他巨大的手掌完全的覆住了盛威士忌的酒杯,而她之所以知道他正握著一杯酒的唯一原因,是她剛好瞧見他將酒杯舉至唇邊,然後喝干它。
她盯著他肌肉結實的手臂,然後打量他的佩槍和插在他小腿旁的刀鞘里的匕首。看到他雄糾糾的身材,璐茜亞感到一波陌生的顫憟竄過她的脊椎。
當他的頭慢慢轉向她時,他烏黑的頭發刷過他寬厚的肩膀。當他的眼楮迎上她的眼楮時,她試圖吞咽口水,卻做不到。
她從未見過那樣黑亮、深邃的眼楮。它們動也不動,眨也不眨,只是望進她的眼楮,仿佛能看穿她的靈魂。
她惶惑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髒,然後,她瞥見他右頰上那條鋸齒狀的疤痕。那條蒼白的疤痕和他古銅色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緊張的往前跨一步,並且繼續端詳著那道疤痕。她但願自己知道他那道疤是怎樣來的。對于他,她感到一絲憐憫,然後她提醒自己,又不是她害他得到那條疤的,因此,她根本不必為他那道疤感到愧疚。
她肯定他是墨西哥人。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英俊的墨西哥人。事實上,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英俊的男人。他的顴骨高聳,下顎強壯、粗獷,嘴唇飽滿。最奇怪的是,他的疤痕非但沒有破壞他的容貌,反而還替他增添了幾分邪惡的魅力。盡避她有些顧忌,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受到他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