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仔的回答加深了嚴守春長久的隱憂,像是想到了什麼,嚴守春怔怔的看向遠方——
「……我也是剛剛想到的,我一次也沒有見過那孩子的臉。」
嚴守春說到這里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說到最後他看向對面的少年,看到對方也打了一個寒顫。
自從發覺這個車廂是十五車廂的瞬間起,嚴守春一直都在害怕。雖然勉強配合周圍的人在說笑,但是他心里一直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個什麼地方;這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車廂,這種地方的乘客,真的是「人」麼?
心里有了這個認識,嚴守春就比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警醒,他注意著周圍人的任何風吹草動。
那個冷硬的員警讓他害怕,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年讓他害怕,那個主動和自己攀談的郭小琳讓他害怕!忽然想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些人里最讓他覺得害怕的,卻是斜對面的耿小梅……和她的孩子。
「嗯,我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她的孫子,她說那是她自己孩子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她不是五十多了麼?按照她的年齡說,有這樣一個嬰兒實在有點勉強。」像是附和嚴守春的話,大仔也忽然想起了關于耿小梅種種異于常人的地方。
「郭小琳不是好幾次想要抱抱她的孩子嗎?可是那個耿小梅一直不讓,是老來得子的溺愛麼?現在想想也說不過去……」大仔說著,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很明顯,嚴守春的話引起了這個年輕人的恐懼感。
兩人對看一眼,覺得更冷了。
大仔說的一點也沒錯,耿小梅這個女人看起來雖然溫和,可是對于她孩子的保護卻非常的偏執,生怕懷里的孩子被窗外有些涼的夜風吹到,她把孩子包裹的嚴實。不讓別人模更不讓別人抱,讓旁人覺得她對孩子委實有些過分寵愛。
那孩子似乎非常容易受到驚嚇,有大聲響就大哭起來,哭聲刺耳,听久了讓人覺得麻木而機械,如果不是耿小梅親切的性格,旁人怕是早就斥責開來。
雹小梅提到的那個「十七」,尤其讓嚴守春心頭一顫。
原本刻意遺忘的數字如今被重新提起,讓人格外膽戰心驚。
「那件事」距離現在正好十七周年滿,嚴守春忽然想起來,今天正是「那件事」的十七周年紀念!
十七年前的事情對于嚴守春來說,是他一輩子不能忘記的、終生的夢魘。他這輩子就做過那一次壞事,然而就那一件事讓他的後半生,生活在深淵。
只是想要發一筆橫財而已,是那個人自己不好,讓他搶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反抗?他又不知道那個人身體那麼的脆弱,稍微踫一下就倒下了……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殺人。
在他心里那個人是自己死掉的,和他沒有關系,他只想逃走就好,可是誰知道會惹上員警、會惹上火車、會惹上爆炸?
這次錯事的後果是嚴守春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的︰自己生平的唯一一件壞事,那場事故中一共死掉了四個人,之所以會知道這個數字,那是他看報紙看來的。
可是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錯,他一個人也沒有殺……那個人是他自己死掉的,人質是那個員警殺掉的,那個老頭子是自己把腦袋探出車窗,被車子的碎片砍掉的,還有那個員警……天知道!是他自己躺在鐵軌上自殺的!
老天爺一定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所以最後就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自己沒有錯!
事情應該在十七年前就結束的,怎麼如今卻……
手指焦躁的敲著膝蓋,嚴守春的臉色變得陰沉,盯著大仔腳下沉吟了半晌之後,嚴守春對大仔輕輕勾了勾手指。
「大仔,我需要你的幫助……」
***
十分鐘後,耿小梅和郭小琳前後返回,和她們一起回來的還有沐紫以及武鐵飛。
「我說這兩個人消失到哪里了,原來是在吸煙區聊天,坐了太久忍不住就和他們一起站了一會兒。」
伸了個懶腰,郭小琳坐下的同時,將自己的包習慣性的塞到座位底下,推包進去的時候感到皮包比平時更早到頭,不過想想可能是自己對面的耿小梅將行李推深了的緣故,所以郭小琳並沒有太在意。
「對了,嚴守春呢?」重新跪在椅子上、扒住椅背準備繼續和大家聊天的郭小琳,發現自己斜對面的嚴守春不見了。
「啊?他呀……大概是去巡車去了吧?」大仔的聲音里有一點驚慌,不過郭小琳並沒有在意。
「這樣喔……其實也對呀,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他很奇怪呢,他不是乘務員麼?可是一直都坐在這里和我們聊天,不是很奇怪的事情麼?」手指點著下唇,郭小琳聳了聳肩,「我還一度想過,他是不是假扮成乘務員的樣子過來做壞事的……呵呵!」
冰小琳咯咯笑著,她前面的大仔附和著,有點僵硬。
「你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大仔說著,卻看到對面的武鐵飛皺了皺眉頭。
「那個人……確實有點奇怪。」
「啊?」最先起頭的郭小琳居然是最驚訝的。
「他不像火車上的乘務員。」
「會麼?」大仔睜大了眼楮。
「剛才……這輛火車不是停了一次麼?」武鐵飛垂下眼楮,看著自己的手表,「那個時候是三點三十八分,停靠的時間很奇怪,所以我問他這是不是廣林站,他當時想也不想就點頭,這點讓我非常奇怪。」
「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你問過。」郭小琳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是了,那時候我、大仔和小梅阿姨正聊天。那一站好像沒什麼人下車麼……」
「……是壓根不該有人下車。」眼珠轉了轉,武鐵飛冷笑,「廣林站十五年前就閉站了。」
「什麼!」眾人嘴里發出的是異口同聲的驚訝!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大仔額頭冒出了點點冷汗,有些不安的動著自己的腳,視線時不時的向自己的腳下看去。
「我十七年前是廣林站的車站員警。」
「啊?」這一次驚訝的卻是耿小梅。
「十七年前廣林站發生了一起大事故,那之後那條線路就老出事,再後來就閉站了。」用事不關己的口氣說著,武鐵飛細長的眼楮觀察著眾人的表情。
這幾個人都有古怪的地方。
員警的直覺,武鐵飛從一開始就無法不注意到。
先是那個嚴守春,其實不只是不知道車站名稱這一點讓人起疑,還有就是他的衣著,武鐵飛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他喜歡透過對方衣著上的細節,來猜測對方的生活習慣。
比如一個人的褲兜如果磨損嚴重,代表他有揣兜的習慣,或者說明那是那個人習慣性放置常用物品的地方,如果對方是犯人,他就要小心對方從那個口袋里掏出槍來。
同理可得,如果一個人的褲子褲腳磨損很嚴重,那是褲長超過主人腿長,褲腳長期著地磨損的表現,可是當嚴守春站起來的時候,武鐵飛卻注意到他穿的褲子很合適,褲腳非但沒有著地,如果坐下來的時候,褲腿甚至還會稍嫌短小。
有磨損就說明經常穿,可是磨損條件不符合卻只能說明……那不是他的制服?
其次是郭小琳,作為一名乘客,她的熱絡有點不自然,她久去未歸的同伴也不自然,而且……
其實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那件小事情卻讓武鐵飛覺得不自然,那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為了方便等候的人知道廁所內有沒有人,火車上的廁所和外面的廁所一樣,進入的人只要一上鎖,外面的鎖就會變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