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宜之忍不住暗自嘆息,難怪夫君能夠為她寫出那樣一首詩,果然不落凡俗。
而蘇白梅也在打量原宜之,見她眉似遠山,目若秋水,肌膚盈盈如玉,身段曼妙誘人,濃密烏發高高盤起,斜插鳳點頭翡翠步搖,鬢角一朵精巧的紅色水晶珠花,更襯托得新娘子嬌媚可人。身上是大紅色金花緞襖裙,上面繡著石榴,寓意多子,領口、衣襟則滾著蝙蝠圖案,寓意多福。艷艷的大紅色,襯托著新娘子的嫵媚動人,可是又因為原宜之身段高挑,儀態萬千,奪目的紅色竟然也被她穿出了幾許華貴,非尋常女子所能比。
蘇白梅在心底暗暗嘆息,這才是幾百年世家所孕育教育處來的貴女啊,這種華貴優雅、閑適自在的感覺,又哪里是她這種出身風塵的女子刻意學習模仿能夠得到的?
而原宜之那種從骨子里參透散逸出的干淨、清新、華貴,那種從沒有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發愁過的舒適憂閑勁兒,那種從沒有被生活的風刀霜劍摩礪過的純潔柔女敕,更是她想學也學不來的。
看著這樣的原宜之,蘇白梅除了羨慕、嫉妒,就是深深地憤慨命運之不公,憑藉她的責質,如果她出身在富貴之家,她相信自己會比原宜之更優秀。可是,事實卻是她出身貧寒,為了養活她下面的弟弟,她早早就被親生父親賣到了青樓。
但是更讓蘇白梅心生不甘的是,謝雍居然帶了原宜之來見她!
丈夫竟然親自帶著新婚妻子去見一位傳聞中的青樓紅顏知己,這說明了什麼?
或者這個丈夫太愚蠢,太混蛋,太沒腦子,太不把妻子當一回事;或者就是這個丈夫太坦誠,太真摯,太把妻子當一回事,並且同時完全不把那傳聞里的紅頗知己當一回事。
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才子自然不是蠢人,那麼謝雍的來意自然就是後者。
自己居然成了人家夫妻之間感情的催化劑,蘇白梅覺得自己簡直成了小丑。
第5章(2)
壓下心頭的不滿,蘇白梅笑著請謝雍夫婦進屋說話。
三人在正堂分賓客坐下,清秀的小丫鬟奉上香茗,又靜默地退下。
蘇白梅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權衡了一下目前情勢,她似乎低估了原宜之在謝雍心里的地位,所以原來的計劃似乎就行不通了,既然無法破壞人家新婚夫妻的感情,那麼她就應該更改計畫,重新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
她衡量計較著,表面上卻一派平靜自然地對著原宜之笑道︰「謝夫人,你——」
她的話還未說出口,謝雍卻突兀地打斷她道︰「蘇姑娘,是否最近生活過到了難題?有需要謝某幫助的請直說,謝某盡力而為。」
他不希望妻子與蘇白梅這種風塵女子有什麼直接的交談,光只為了原宜之的閨譽著想,也不該。
蘇白梅頓了下,收斂了臉上勉強的職業媚笑,眼晴里幽幽浮起水光,道︰「奴家知道冒昧打擾了大人,行為實在不妥,可是奴家也是走投無路了,才出此下策。」
她又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卻見那對夫婦都面無表情,不免覺得無趣,便干脆和盤托出,道︰「實不相瞞,奴家如今過得很是艱難,當年藉著公子的名聲從那不堪之地自贖之後,本以為可以解月兌了,可奴家太幼稚了,奴家一介弱女子沒有任何靠山,容貌也還看得過眼,再加上略有薄名,贖身之後,蜂擁而來的歡客依然不絕,奴家有的能拒絕,有的卻無力拒絕,不然只怕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奴隸畢竟不甘心,這樣人盡可妻,與在青樓賣笑又有什麼區別呢?」
說到這里,蘇白梅朝原宜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當年奴隸確實對謝大人一見鐘情,也為了他才肯孤注一擲的,只可惜謝大人看不上奴家這種風塵女子。奴家百般堅守,等候了謝大人足足一年,之間吃盡了苦頭,卻絲毫無法打動謝大人的硬心腸,那時候奴家還以為謝大人渾然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呢,如今看來,卻是要因人而異,謝大人對待原小姐是真的好……」
說若說著,蘇白梅眼底就不由浮現出深深的落寞。當年她確實借用了謝雍連中三元狀元公的名聲從青樓月兌身,也誤導外界以為她成了謝雍包養的外室,狐假虎威撐了一年沒有人敢真的動她,她心存僥幸,以為自己的付出多少能換來謝雍的一點垂憐,哪怕謝雍稍微照顧她一點,她也不會在污泥坑里繼續沉淪。
在這點上,她是真的怨恨謝雍的無情冷心。她難以相信這世上真有男人能對一個花魁美女不顧一切的付出完全部領情不接受,那時候蘇白梅甚至懷疑謝雍是否不喜女子,專好男色。
原宜之只靜靜地聆听,並不開口說話。
而且,她也確實沒什麼話可與蘇白梅說。
對于一個窺視自己夫君的女子,她能說什麼呢?
蘇白梅深深明白那些達官貴人的清傲矜持,並不把原宜之的沉默當一回事,只管繼續自己的訴說︰「一年後,奴家真的支撐不下去了,恰巧此時有個人提出照顧奴家,奴家覺得與其人人可妻,不如做一人的外室,說起來也巧,這位提出照顧我的人姓丁,乃前宰相丁士章家的二公子。」
丁士章?!
這下子不僅原宜之驚訝,連謝雍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謝雍當年完全沒把蘇白梅放在眼里,自然不知道她具體的生活,那些流言蜚語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理會,早晚會消失無蹤,卻沒想到蘇白梅後來居然和丁家人搭上了線?
見謝雍完全部知情的樣子,蘇白梅不由譏諷地笑了笑,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當年機關算盡的丁錦繡。
為了對付自己,丁錦繡連她自己的兄弟都搭了進來,卻不知道她的丈夫完全不在乎,甚至對她這些私底下的小動作根本就毫不知情也毫不關心,丁錦繡的醋都是白吃了。
想到此,蘇白梅又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原宜之;心底甚至有些為丁錦繡鳴不平,與眼前這位有著‘克夫’之名的繼室相比,謝雍當年顯然並沒怎麼把原配嫡妻放在心上吧?
男人啊,哼!
蘇白梅雖然肖想謝雍,卻不怎麼敢對他死纏爛打,究其根源就是蘇白梅雖然自覺識人頗明,卻不太看得透謝雍,對他一直頗存忌憚,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觸犯謝雍的逆鱗,否則下場真的會很慘。
蘇白梅認為謝雍是個功利心深重的男人,不看重男歡女愛,婚姻對于他來說就是往上爬的助力與階梯,以前他娶了驕傲跋扈的丁家大小姐,是為了能夠在京城里站穩腳跟,不然僅憑他一個來自荊州鄉下地方的孤零零的狀元公,就算名聲再大,想出頭也不太容易。
而現在呢?丁錦繡死了,丁家沒落了,謝雍要想繼續向上爬,就需要更強大的外援,那麼如今炙手可熱的第一世家原家,可不正是絕佳的聯姻對象嗎?
升官、發財、死老婆,謝雍的人生履歷就在這個詭異的方向上大踏步前進著。
而謝雍也是個狠人,為了給自己增加政治資本,連原宜之‘克夫’的名聲都不顧,母親的反對也不顧,執意娶原宜之為新婦,典型的當官不要命的狠主兒嘛!
所以,蘇白梅很忌憚謝雍,如果萬不得以,她現在也不想再招惹他,從他的生活里默默消失,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坦白說吧,女人誰不想有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依靠?可是奴家跟隨了丁二公子十年,他卻始終不敢納奴家進門,奴家還以為這輩子都無望了,年老色衰就要被拋棄,誰知前幾日二公子突然來找我,說只要我和謝大人重新攀上關系,並且挑撥離間了大人與新夫人的感情,他就立刻迎我進門做妾。而謝大人和新夫人關系不好,丁家自然會趁機把丁六姑娘再嫁進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