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幸福,真是需要太多太奢侈太苛刻的條件。
時也,運也,命也。
人生短短幾十年的種種際遇,要想幸福快樂,半是人為半是緣于天定,絕非個人主觀努力就能得到的。
所以人在必要的時候,很是需要學會豁達,學會自我開解,學會「難得糊涂」,這不是懦弱,也不是妥協,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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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鄭氏情緒緩和一點之後,才總結道︰「原公子如果再抗旨,大概只有被砍頭了,那時候然才連哭都沒地方哭去,所以要想開點。知道,嗎?」
費明蘭的心情終于也走出了死胡同,鑽出了牛角尖,己經沒有最初的那種尖銳絕望之痛了。
她點了點頭,「娘,我已經明白了。」
「娘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日後你真的出嫁了,夫妻相處之道其實大有學問,要多用心思,但莫耍心機︰不能沒心眼,該用的手段也得用,但要多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再體貼的男人,喜歡的也是柔美的花兒,而不是尖銳的花刺。他可以包容你一次兩次,但不會包容一輩子。」
「嗯。」
「不過,該強的時候也要強,原則立場半步不能退讓,否則你一步退就會步步退,最後完全任人宰割。夫妻之間的底線,就是要讓他的心始終如一地在你身上,其他的,都是小矛盾小問題了。夫妻之間,妻妾之間,母子之間,只要你牢牢抓住這一道底線,就會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費明蘭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破涕為笑道︰「娘,爹爹知道你其實有這麼多小心眼和小手腕嗎?」
費鄭氏笑得溫婉,又帶著一種濃濃的滿足,「他什麼都知道,而且還故意縱容著我呢。」
「娘,女兒其實很羨慕您呢!」
「傻閨女,娘希望你要比我更幸福更快樂才好。娘是因為自幼體弱,不易受孕,所以才有了婚後那段波折。而你自幼就健康,娘還特意一直為你調養身體,希望日後好生養,多子多福。」
費明蘭「嗯嗯」應著,心情終于慢慢平和。
怕什麼呢?
就像娘說的,只要原治之的心在自己身上,他們就能走過各種考驗與打擊。
如果原治之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了,她就更沒有必要為一個無情的男人而痛苦不堪、折磨自己了。
第9章(2)
小丫鬟在簾外稟報原公子前來探訪的時候,費明蘭歪在床榻上睡著了。
自從得到原治之驚變的消息後,她就立即從余姚縣趕去京城,又從京城返回來,接著又受到了「側室事件」的打擊,讓她實在是不堪承受,疲憊終于擊垮了她,在母親懷里沉沉睡去。
費鄭氏坐在床沿邊,手還握著女兒的縴縴玉手,半是憐惜半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
其實,完婚之前就給明蘭這樣一個沉重打擊,或許是好事。
自己的女兒自己最了解,明蘭性子太要強,萬事又力求完美,繼承了父親堅強獨守的性格,偏偏生為女兒身,這並非好事。
俗話說「過剛易折」,就像她在父親驟然去世後,居然想憑借著她一個女兒家的柔弱肩膀支撐起這個皇商之家,她培育蘭花都失去了真正的賞蘭、愛蘭的情趣,更在意起利益得失,這種情形太不妙了。
她上面有兄長,雖然是庶出,但卻是老爺生前定下的繼承人。
她還有自己這位親生母親,雖然自己一向不愛管理家產之事,但是總比她多活了大半輩子,路過的橋比她走過的路還多吧?沒能耐,起碼還有點見識吧?
她居然都不想與兄長和母親商議,只是一個人苦苦支撐,靠著賣蘭花的錢去維系皇商的官商途道與人脈關系,既倔強又憨傻。
她還總是自以為自己,得了商人之精髓,其實啊,就是傻閨女一個。
倒是那個原治之,才是個真正厲害的角色,也是個狠得下心取舍的男人。
自從接到原夫人鄭氏的書信後,費鄭氏認真打發了幾個家人去京城打听過原治之從小到大的事跡,也從自己娘家那邊得到了回音,漢人確實是個獨特的人才。
說他是人才,是因為他有功名,而且還考中了探花。說他獨特,卻是因為他沒有走尋常士人的文官之路,而是代替皇帝管理起了天下商戶。
費鄭氏經常嘆息著對亡夫念叨,如果費忠貴還活著,他恐怕會格外欣賞和喜愛這個準女婿吧,他們一定會有很多的共通話題,只可惜……
正因為如此,費鄭氏倒|對原治之放下了心,她相信一個能和自己丈夫有共同之處的男人,不會太差。
時下世人眼中的商人多是奸險狡詐,為富不仁,似乎就沒有好人,商人人品最容易遭到猜忌。
可是費鄭氏听費忠貴講過,真正的頂級大商人,以天地為貨倉,以人心為秤桿,以誠信為準星,衡量的是大利益大得失,就算失敗到一無所有,也可瀟灑來去。
商者,通天下也。
這樣的一個男人,心中自有天地,自有準則,他們對待自己認定的人,不離不棄,會傾盡一切來疼愛呵護。
所謂日久見人心,日子一久才能看出誰的人品更高貴,誰的感情更堅貞。
費鄭氏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堅定自己的心,不要為外界的干擾而動搖,一份真正的感情得來不易,維系更艱難。
費鄭氏自己此生的經歷已經讓她深有體會,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比自己走得更順些,更少些心理掙扎與折磨。
在完婚前就經歷了此後可能要遇到的波折,有了心理準備,總比完全沉浸到兩人恩愛世界後,再被打破美好幻象來得好。
在這個男權至上,允許男人一妻多妾的社會早,富貴之家要想完全摒絕侍妾,多少有點流于幻想,屬于女人的一相情願而己。
既然現實如此殘酷,對待女人如此嚴苛,那麼身為妻子,就不應該一味傻傻的吃醋眇鬧,而應該更變通玲瓏些,將男人的心籠絡住,日子才能真正好過。
費鄭氏心疼又愛憐地看著女兒,她多麼希望原治之能成為一個深情且堅守如一的好女婿啊。
就在這時,小丫鬟隔著門簾輕聲稟報︰「夫人,原公子求見。」
費鄭氏怔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女兒沉睡中略帶疲憊與憂傷的臉,不由得笑起來,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道︰「他倒來得快,看來是真正在乎你的。我的傻閨女,你還是有點傻福氣的。」
原治之在堂屋向費鄭氏跪拜行了大禮。
費鄭氏一如既往,神色淡淡的。讓他起身便道︰「你能來,就證明了你的心意,有這份心就好。」
原治之垂首恭听,他和費明蘭一樣,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位平素看似柔弱無依的婦人,或許有著比誰都明淨的一雙眼,看得清楚所有的世事人情和虛偽假面。
這樣一想,原治之就有點兒害怕,同時慶幸自己趕來請罪真是來對了,如果再晚來一步,得罪了自己這位真正深藏不露的丈母娘,搞不好到手的娘子都要飛走了。
現在原治之才驚覺,面對費鄭氏,他居然比面對皇帝玄昱的壓力還大。
隨即他就恍悟了,費忠貴那麼能干有才的一個大商人,怎麼會全心全意迷戀一個真正柔弱無能的花瓶美人呢?費鄭氏必然是有莫獨特魅力,才能計他多年如一日地愛著她、護著她。
希望自家娘子不要像丈母娘這樣深藏不露才好呀。
原治之暗暗擦了擦冷汗。
費鄭氏微笑著瞥了他一眼,道︰「蘭兒在里面,你且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