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覺得門外有人,我知道我這是神經質,可是……我就是覺得門外有人,有人!他在看著我!從我進屋那天一直看著我!我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早晚會崩潰的,于是……那天晚上,等那種感覺又來了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
「我一直向外看,門外一個人沒有,我覺得有點放心,看到門外沒人就覺得安全,我可以安慰我自己原來那種都是我的想象,我自己在嚇唬自己,只是我從水管里挖出來的那個死孩子嚇的。
「這種事情常有,不是很多人因為目睹車禍之類的事故開始出現幻覺麼?既然看不到,我可以告訴我自己一切都只是幻覺……可是……」
許遙忽然僵住了,他的表情也重新變得蒼白,那種像是極度恐懼著什麼的表情又回來了。
這樣的許遙讓成瑞感到些許害怕,許遙剛才說的正是大家目前對許遙的定論,認為許遙現在的狀況,只是由于他前陣子遇到強烈刺激性的事故而導致的精神緊張,出現幻覺。許遙自己也這麼認為,可是……
直覺告訴成瑞許遙接下來的話,將是他推翻自己的診斷的話,而那種事情……
心跳加快,成瑞看到許遙呆坐許久之後終于重新開口。
「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人從我家門前過去。然後過了一陣子又有人從我家門前過,過了一陣子又有……
「那是同樣一個人,我記住他的腳步聲了,一樣的頻率,一樣的輕重,我家門外是走廊,走廊距外面的圍欄大概一米五,不算寬,那人又沒有刻意貼著圍欄走,我一直看到的……只是那人的頭頂……」
講到這里,連成瑞都覺得自己的汗毛炸起來了,頭頂?正常人從貓眼里看到的應該是全身吧?除非外面那人是……
「是小孩子。」許遙沉重地開口,聲音接下來變得淒厲,「從我家門口經過的是小孩子啊!而且……
「我家明明是最後一間啊!一個人怎麼可能從沒有前路的地方重新回來、數次經過我家呢?!他沒走……他一直盯著我……我知道的……
「我也一直盯著他。我知道,只要我一開門,他就進來把我帶走了……
「啊─完了!我又听到那個聲音了!那個該死的哭聲!他追過來了!天!天啊!」
抱住自己的頭跳上病床,許遙熟練地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蓋住,那種迅速讓成瑞知道了他這幾天的恐懼,那種熟練程度……
這幾天他一定每天都是這樣,用被子罩住自己企圖逃離那個聲音。
聲音……手掌剛要拍上許遙蓋上被子兀自顫抖的肩膀,忽然……成瑞的手在半空頓住了。
是錯覺麼?自己好像也听到了……遠處……若有似無的……孩童的哭聲?
臉色忽然大變,成瑞發現自己的手開始打顫,不,不止是手,自己的身子整個在發抖。
不是錯覺……那個聲音越來越大了,越來越……近了……
心髒咚咚跳著,成瑞用力抓住自己抖個不停的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沒關系,你只不過是剛才听許遙說的,心里產生不好的影響了,那小子從小就很會說鬼故事……沒關系的,這里是醫院,每天有人死去,自然也會每天有人出生,病房內自然有小孩子或者帶著孩童的女人,半夜孩子哭鬧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強自鎮定,成瑞咧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這里是醫院,你旁邊的病房或許有小孩子,你知道麼?光是今天,咱們醫院就接生了四個孩子……」成瑞說著,可是心髒的鼓動卻並沒有絲毫變輕微,這個理由……連自己都無法相信麼?
「你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對不對?是小孩子的哭聲!」
猛地被抓住加劇了成瑞的恐懼,忍住沒有將好友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扔下去,成瑞的笑容越發勉強。自己或許應該騙許遙自己什麼也沒听到的,可是……
然後呢?自己騙得了許遙,騙得了自己麼?自己是確確實實听到了的!哭聲,還有腳步聲。
緊湊的腳步聲,不像成人般,小孩子特有的步伐帶來的緊湊……哭聲,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然後……停住了。
許遙縮在被子里,不停地打著顫。
成瑞可以輕易听到許遙牙齒打架的聲音。一個大男人做出如此膽小的行為本應嘲笑,可是成瑞笑不出來。
有一剎那,成瑞幾乎也想要鑽到被子里,只要能阻擋那聲音向自己接近。
可是那樣子是不行的,該听到的聲音還是听得到,證據就是隨著腳步接近而顫抖得越發厲害的、許遙罩在被子下面的身體。
成瑞屏住呼吸,遲疑了一下,向大門走去。
「你要干什麼?!」在听到自己的腳步聲後,許遙淒厲的叫聲從身後冒出來。
頓了頓,成瑞扶了扶眼鏡,「我……去看看。」
「這里沒有貓眼,你怎麼看?」
「……從……從下面看。」成瑞看著門下的百葉設計,吞了一口口水。
許遙顫抖得更加厲害了,成瑞可以听到鋼制的病床也開始晃動。
成瑞慢慢地向門接近……一步……兩步……
站到門前的時候,成瑞的緊張也到了極點。醫院的走廊是常年亮著燈的,接下來,只要自己彎下腰就可以看到……
成瑞回過頭,這才發現許遙不知何時也從被子里將臉露出來了,看著自己,許遙的臉一片慘白,不用照鏡子,成瑞知曉自己的臉色比他好不了多少。
許遙對自己點點頭,示意他去看,成瑞遲疑了一下,慢慢彎腰……
木制百葉外面,是走廊,空蕩蕩的,門外什麼也沒有。
成瑞笑了,宛如死里逃生之後,發現一切只是一場鬧劇的自嘲與解月兌。
「傻瓜……什麼也沒有……」
成瑞打開了門,露出了空蕩蕩的門外。
許遙卻像見到了什麼最可怕的東西一般,手指顫抖地指著自己,嘴里破碎地抖著不成音的字。
成瑞不解,試圖向許遙接近,誰知……
「滾開!賓開!你給我滾開!離我遠一點……你給我遠一點啊!」
許遙的聲音是那樣地大,喊到後來幾乎成了嘶吼,他不斷地朝自己扔著東西,被子、枕頭、藥瓶……許遙能模到的一切,沒有東西可扔的時候,許遙開始揮舞著那個針管,就是剛才用來扎成瑞的連在點滴瓶上的那根。
許遙向前方虛刺著,好像前方有什麼人……
成瑞被自己腦中瞬間的想法嚇到了。看著許遙的動作,一開始還以為他是針對自己,可是現在看來……或許許遙一開始投東西的就不是自己,他也沒有理由那樣對待自己,許遙的表現就像有個人在他面前,那個人在不斷地朝他接近……
這個想法太過恐怖,成瑞退縮了想要走到許遙病床前的步伐。
成瑞看著許遙發瘋似地虛刺不成,進而向自己身上猛刺的動作,血珠從許遙身上迸出,是了……他原本就是受了傷的,可是那樣的傷能流出這許多血麼?
成瑞幾乎是著迷地看著那血順著許遙的胳膊流上地面的,許遙宛如在跳舞,他身上的血珠也像是在跳舞,從許遙身上跳到地上。
血在潔白的病房地板上蔓延開……忽然,成瑞呆住了。
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血……許遙的血在許遙腳下堆積,然後向旁邊擴散,一大片,血均勻的舌忝過每一寸地板向旁邊蔓延,向自己腳下蔓延,然而……
在那血泊中間,空出了兩小塊。
突兀的兩小塊。
只有那兩塊的地板還是本色的潔白,干干淨淨,沒有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