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坑?」全花姨兩道尖眉倒豎,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天良?」正要掄起拳頭揮過來的歐吉桑,硬生生停了下來。
「嘎?」年輕人拎著領帶,久久說不出話來的僵在那里。
這下子反倒是夏天和那些人無言以對,和他們面面相覷,就是搞不懂這家伙到底在說十麼?
「喂,我……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扯著他的領帶,夏天兩眉高高地聳人發際。
「小姐,你不要過于天真了,什麼日領、自由。自己決定接不接,要是被推人火坑,到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就欲哭無淚了!」義正辭嚴說著,丁戟瞄著那些人。
他的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大炸彈,轟!一聲引起巨大波濤,不只夏天忍俊不住地大笑,一旁的男人和老人也搖頭大笑,只有金花姨漲紅一張臉,氣憤得胸脯上下急促喘動。
「我說年輕人啊,你幾時听到我叫她接客來著?我可是干干淨淨生意,不是什麼花街柳巷!」肥短的指頭,一面說一面戳著丁戟胸口,金花姨滿臉憤怒。
「但是……我剛剛一進門就听到……」不信任的眼神輪流在金花姨和夏天臉上穿梭?丁戟遲疑著。
「哼,年輕人,你給我看清楚。我這可是最老牌的溫泉旅館,這小泵娘泡澡時,幫我按摩,讓我感到很滿意,剛巧按摩師父回大陸探親去了,所以,我想請小泵娘來做幾天,這哪點不如你的意啦?」拍拍夏天的手背,金花姨扯著嗓門說道。
「是啊,桑瑪的功夫真是一流的,抓得我通體舒暢!」歐吉桑搖著蒲扇,笑咪咪地下著注解。「少年那,你有空真該來試試看!"
「對啊,我跑遍台北市,不,全台灣島,都沒踫過這麼樣的按摩師父。桑瑪,你一定要留下來,我有空就會來光顧!」拎起皮箱,業務員模樣的年輕男子,行色匆匆地走出去。
「謝謝你們匣,我也很喜歡幫你們服務啊?拜拜!」朝那幾個各有公干的人揮揮手,夏天盯著丁戟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察言觀色打量他們對談的內容,丁戟轉向臉色難看的金花姨。「你是說……她在這里為客人按摩?」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留她于嘛?」意會到丁戟的指控,金花姨自他手里搶過夏天,頭也不回牽著夏天回到櫃台後。
「夭壽幄,我是吃齋念佛的人,那種缺德事,我才做不出來咧,一將帳本鎖回抽屜,她看也不看丁戟一眼,逞自招呼著夏天。「桑瑪啊,伯母帶你吃素齋去,不要理那個二百五!」拿出鑰匙,她拎起皮包,要夏天和她一起出門。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素齋了!」
興高采烈跨上搖搖欲墜的五十西西摩托車,抱著金花姨粗寬的水桶腰,夏天朝丁戟扮個鬼臉,揚長而去。
「按摩……嘻嘻,我是怎麼啦?整個思緒都短路了……」苦笑地仰望天邊密布的雲朵,他無趣地抹抹臉。「素齋……有何不可!"
鑽進他的大房車,他輕而易舉就在車潮里找到那輛小機車的蹤跡。然後,放慢速度滑行,等著它引領自己到目的地。
看著差不多該進工廠解體的摩托車,顫巍巍在街頭鑽來鑽去,老實說;丁戟還真替大概已經年過半百的金花姨擔心,也為她的勇氣喝采。
至于坐她背後的女孩……看她不時和左鄰右舍的車輛駕駛、機車騎士打招呼的舉動,丁戟感到有股怪怪的感覺。
懊死的是,他的紅疹又泛濫了……
很不尋常的感受。向來,地都是以能夠控制自己情緒而聞名。身為老爺于所收容的故舊遺孤,丁戟明白自己的本分,也了解老爺子對自己的期望。
他總是戰戰兢兢生活著,依循著世俗目光,沿著該走的路途前進,從不放松,也不容許絲毫偏頗。
他,丁戟,就是秩序,就是意志力的展現。視線觸及到後視鏡上一條褪色的粉紅色絲帶,他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除了夏天……他所有的和善、和不為人知的溫柔,只會在夏天面前出現。
美國那邊傳來的消息,讓他隱隱升起不祥的感覺,假使夏天已經上了飛機,為什麼沒有到達台灣?這是他一再要求查證的重點。
然而,最新的回復卻是︰夏天根本沒有搭上飛機.
封閉世界里,一待就是七年。
看到她,勾起他對夏天的內疚及思念,只是,現在的夏天,是不是還記得他?
「他一直跟在背後呢!」從街頭玻璃倒影看過去,夏天在金花姨耳邊嘀咕.
"讓他跟,我要看看他打算跟到哪里去,」啐了一口,金花姨氣憤的說道。
「我真是離開台灣大久了,很多地方都變了。」左顧右盼,夏天感慨著。
「‘你說你祖父搬家了,他沒通知你啊?」將小綿羊機車往旁邊巷子靠過去,金花姨訝異得提高嗓門。
,‘嘔……其實也不盡然如此啦,因為……要通知的話,可能也通知不到我。」
"咦,你不是在學校念書,怎麼會找不到你?」將機車架好,她領著夏天進入一家素菜館。
"說來話長,我到美國後,本來投靠我堂舅,他們對我很好。但是,第二年舅舅和舅媽車禍過世,只剩下兩個小表妹。」人聲鼎沸的餐館內,夏天悠悠說著。
「唉,這種事情,踫到就踫到了。然後呢?」和里頭認識的人打打招呼,坐定後,金花姨繼續問道。
「我堂舅沒有保險,我把爺爺準備的生活費和學費,都轉給了表妹們,我自己則到紐約上普通學校,表妹們在修道院,有修女們照顧,我想舅勇跟舅媽應該會很放心吧,」盯著雙手,夏天娓娓道來。
「等等……你到美國的時候,才多少歲啊?」
「我十二歲到美國,十三歲就開始打工養活自己了。」
「你爺爺都不知道嗎?我是說,他應該也出得起錢,養表舅的孩子吧?」
「我不想增加爺爺的負擔,不過修女們對我很好,只要我按時回學校考試,她們也給我成績單。」看著一盤盤冒著白煙的佳肴,夏天吞吞口水。「況且,我從小就知道,他不是很喜歡我媽,他之所以收容我,只為了盡義務。」
「可憐的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吧?」模模夏天閃亮的長發,金花姨眼角噙著淚。
「還好啦,我遇到很多好人。像你啊,吉普賽的賽婭婆婆,教我怎麼算命、看水晶球;大廚師賈西亞教我做菜;還有尼古拉,他教我賭傅,他是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經理;我還跟亞當到摩洛哥參加過賽車呢!」扳著手指,夏天一一數著過往的朋友們。
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後,金花姨才合上嘴。「晤,看你年紀輕輕,歷練倒是挺豐富的!」
「是啊,還有慶正伯,他教我按摩和針灸……外國人迷死針灸了!"一筷子夾起很大塊的腐皮竹筍,夏天放進嘴里咀嚼很久後,才饅慢地補上幾句。
「那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來那,為什麼不留在美國賺美金,那里的人不是都很大方嗎?」舀了一大瓢素肉醬給夏天拌飯,金花姨隨口問。
「呢……是因為我的夢。」想起那個夢境,夏天不由地羞紅了臉。
"夢?想不到你這種新新人類還會相信夢,我那些孫子、孫女啊,每次都說我是迷信,」雙手夸張的往空中揮舞,金花姨翻著白眼。
「嗯……剛開始是賽啞婆婆引導我去看自己的夢境,現在我自己也辦得到了。為了我的夢,還有爺爺那‘老怪物’,所以我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