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段氏即是篡奪我黎家天下之人!而之所以能竊位得逞,乃因段氏控制了我家阿爹、阿娘和弟弟。」低下頭看看自己形狀怪異、瘤瘢盤結的手背,黎瑤哀傷地一字一句說著。
聞言,新雨高高聳起他濃密的劍眉,快步走向她。「姑娘,可知妳方才所說的「句旬實言。想這雲南乃是我黎族生生代代聚居之處,自三國時代起,我族人即已歸附劉蜀而獲賜漢姓為黎族。以族為姓的我們,根本不想與中原有何牽扯,更無逐鹿北上的企圖,但自段氏來到大理,他處心積慮構陷我黎族,使中原正統與黎族間隙漸生,遂松弛了對我大理的援助和護佑,才教那段氏有機可乘。」
對她的話半信半疑,新雨往後一仰頭,發出爽朗的長串笑聲。「若是如此,姑娘合該上京告御狀,找上我這小小逸心侯,根本使不上力啊!」
「不,這件事除了你逸心侯,沒有人能辦得到。」將形狀奇特的苗琴往桌上一放,琴師自衣襟內掏出張布滿陳舊褐血污點的破布,攤平在桌面。「這是通往御膳房的途徑,我們有充足的證據顯示,硫瓦陰球即是被藏置在這御膳房的花園內。」
「硫瓦陰球?那是什麼東西?何以會被收藏在御膳房花園內。」新雨不解。
眾人先是欲言又止地互看幾眼,而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在琴師和黎瑤身上。在黎瑤輕輕地點了下頭之後,琴師這才繼續說下去,「這硫瓦陰球是我黎族相傳百代的鎮族之寶,例來皆由我王室所掌。」
「既然是如此貴重之物,又怎會流落至大內皇宮?」
「這……說來話長,我山苗國以黎族最善養蠱,而這硫瓦陰球號稱 百毒之王 ……」
看到新雨仍是滿臉狐疑,黎瑤招呼新雨就坐,而後自行斟了杯酒。但並非送到新雨面前,反倒是自腰際取出了個小錦盒,玉手一掀,露出里面一個小小的紅色物體,令新雨詫異得瞪大眼楮。因為這顆紅得詭異、約莫只有小指尖大小的東西,竟然很有規律地起伏著,且隨著它的起伏不定,體積也時大時小的有著變化!
「這……」新雨遲疑地伸出手。對這宣稱最善養蠱一族所拿出的東西,多少有些疑慮。
「這是尋死鳥的心髒。」
「啊?」
黎瑤笑得很神秘的說道︰「尋死鳥是我山苗國的特產,牠們對伴侶極為忠貞,雌雄結合之後,萬一哪天突然其中一只死去或失蹤了,獨剩的一只便會日夜哀鳴,直到肝腸俱制而死,但牠的心卻永遠不會停止跳動,直到牠找到牠的愛侶為止。如果超過七七四十九天,牠仍未見到牠的愛侶,這顆小便會轉為劇毒之物。屆時,任何見到牠的男人,必須終其一生只愛一名女子,否則便會遍體起膿瘡、潰爛穿心而亡。」陡地,她將那顆色彩鮮艷得令人望之生懼的心往新雨手背上一按--「妳--!?」新雨一驚,慌忙往後連退幾步,把椅子都踢翻了。
但看黎搖手里已不見那顆活生生跳動的心,新雨趕忙低頭一瞧--發現自己手背上也沒有那玩意兒?
那……那東西呢?反復地翻轉自己的手,新雨為此深感不解。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琴師往前跨一大步,在新雨來不及抗拒之前出手點了他的穴道,而後雙手扯住新雨的衣襟,左右使勁兒一拉--衣帛破裂聲後,新雨胸口
微敞征在那里……它怎麼會跑到這里?新雨膛目結舌的盯著胸口上的那個小紅點,忍不住地直眨著眼楮。早上出門前,它還不存在的啊!
「侯爺,此即方才侯爺所見的尋死鳥的心,現在這心蠱已滲入侯爺心肺間,倘侯爺背誓的話,這心蠱便會開始作祟,三刻鐘必教侯爺痛極而亡;即使侯爺末曾背誓,但心生二意……也會全身起膿瘡。」
新雨整張臉頓時陰霾滿布。
「侯爺,這心蠱被封存在心肺間,平日並不會對侯爺有任何影響。只要侯爺切記公主的話,莫要心生二志,負了最初與侯爺交心的女子,這心蠱便沒有妨害。」
見到新雨那忿忿難平的樣子,琴師一再的婉言勸慰。
「呼--好吧,事已至此,我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說吧!到底你們那什麼硫瓦陰球是怎麼回事?」雙手一攤,新雨不耐煩地望著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黎瑤。
原來這硫瓦陰球本叫「凌仙球」。相傳千百年前,有神仙乘著會發出亮光、巨響的大圓盤而來,賜贈給黎族先祖的寶貝。因為苗地多瘴癘疫氣,加以苗人親蠱,使得即便是生長于斯的居民,亦有可能因承受不住這瘴氣疫氣而罹病,而神仙所賜的這顆凌仙球,貴重之處即在于它可解百毒,使人神清氣爽賽神仙。
但這顆凌仙球發揮作用的前提,卻是需要公主為之激活。而激活仙球的機關,公主不說,倒也沒人敢問,畢竟這是公主的天命。他們眼前最重要的任務,莫過于先找到凌仙球,回去解救被段氏囚禁且身受劇毒荼害的王、王後和王子。
前兩年,他們隱駐湘西時,听到行人和官兵閑聊,說段氏在不得硫瓦陰球用途之余,索性將它進貢給了大宋。但他們雖一直有派人瞞混入宮,卻徒勞無功--那些質樸的邊地女子,哪及中原北方嬌娃悍強、南方佳麗陰柔多計謀,故充其量只能被分發去做些低賤雜役,壓根無法探知這凌仙球下落。輾轉經過數年,終于有消息傳來,某位管庫房的大太監因見那碗樣兒精巧,便將之送進了御膳房,做為承裝水果、菜肴之用--原來初得這硫瓦陰球之時,即便是宮中見識過諸多稀奇古怪寶物的國庫總監公公,亦對這只碧綠通體的碗狀球體陌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所以這只凌仙球一直被壓在倉房底部,沒有人留意到它的存在。
既然已知東西下落,剩下的就是將它取回。但宮中因子次有外人闖入的跡象,使得御林軍加強了警戒,而宮中的黎族後裔為了厚植實力以便里應外合,便漸漸地停止了搜索行動,靜待公主佳音。而這方,黎瑤跟著族中出亡的老嫗習得納聲調音大法,听聞千首各地名曲,由她的阿舅--亦即國師,派人出資找個當地人為人頭,就在杭州城開起嬉春樓,準備伺機混進宮中奪回凌仙球。
誰知這京城的防衛是一天嚴似一天,他們雖已在京城停駐兩年,卻是絲毫找不到機會可以混進宮去。而王、王後和王子所受的萬蠱之毒,雖被黎瑤以另個蠱暫時克住,但這種相克之術頂多只能撐三年,之後兩毒一混合相乘,反會加速死亡。
為此,黎瑤主僕們憂心忡忡的數著歸期,且擔心如果沒有把凌仙球帶回山苗國,屆時整個山苗政權恐將分崩離析,直到他們得知了有逸心侯趙新雨這號人物……于是乎,設計好的連環圈套平空的套上了新雨--
第二章
端午前的微涼春夜,細雨驟降後的清寧時分,在人人忙得人仰馬翻的汴京,燈火通明的未央宮內,卻是靜謐詭譎,連根針跌落地板都足以引起巨大聲響般。
太監宮女們個個噤若寒蟬,每個人或提、或捧著個碩大的托盤,內裝滿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瓔珞璧璜。其中最最醒目的,是由個主事公公所端著的金漆托盤內,那奪以牛眼大珍珠串綴而成的--萬代福壽子孫延綿鳳翔合鳴服。這麼拉里拉雜的大串形容詞,說穿了,就是套大宋聘娶許嫁時王後、公主所著的婚裳,是大婚典禮上必備的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