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無受傷?是誰敢傷了你和老人家的?」伸手想將海棠摟進懷里,但那個先前還嚶呢著在懷中,溫婉如初生羔羊的女郎,此刻卻布滿寒霜,以恨意難掩的眼光,充滿不屑地推開他。
「還會有誰?這不是你下令要他們做的好事嗎?你竟如此狠心腸的下此毒手,老人家已是古稀之年,你尚且不放過,何不連我也一並除去?如此就再沒有人知曉你奪人船且殺盡船工水手之事!」頓首發出一陣淒厲的哀嗚,海棠沖向他,正想伸手捶打他膛胸之時,突然渾身一軟地僕跌在地。
「你……對我怎會有如此多的偏見!」正氣惱著她的先入為主,曹曄對她這爆竹般的性子,簡直是沒轍了。想要發作一番,乍見她突然厥了過去,他咽下到嘴邊的嘀咕,手忙腳亂的將她弄到床上去。
體表的溫度更高了,伸手探探老管家已無鼻息的尸首,他沒好氣地打開門朝外頭低喝幾句,不出三秒鐘,立即有隊人馬快步跑了過來,依令將老管家的尸首扛了出去。
另些人則是遠遠地監視著一身素白的木紫嫣和齊泰,盯著他們朝這艙房而來。
「這是亂箭所傷,而且依箭頭翎毛來看,應是東北盤據喇喇山的山匪所為。」仔仔細細地觀察過那些由老管家背部所挖掘出來的箭頭,木紫嫣凝重地說。「這箭上煨有劇毒,即使是我爹鑽研十余載,亦找不出解藥,可憐這老人家何以會受到此種毒箭攻擊?」
不待曹曄追問,那巴焱已經一個箭步地沖到他面前跪下。「大王恕罪,奴婢本想將老人家驅趕到山腰,再上下包抄,因這老管家身分煞是重要,奴婢萬萬不敢傷他毫發,只是事出突然,誰知這老管家竟誤觸山匪所設陷阱,被翻飛的箭矢所傷,奴婢們將他抬回來關在甲板下的艙房,正準備向大王報告,不知他是怎麼逃出艙房……」
「罷了罷了,既是意外,本王亦無法苛責于你,你們都下去,讓木姑娘為海棠療傷吧!」听著巴焱的解釋,再瞧一眼又陷入昏迷中的海棠,曹曄心里一沉,她可會相信這並非我本意?唉!于今她恨我入骨,該如何……
倏然一驚地蹙緊眉頭,曹曄在木紫嫣的示意之下,和部屬們一齊退出房間,心事重重地踱向船舷。
怎麼?我竟如此在意她對我的觀點,生而為王的我,最不需要的便是爭取他人的認同和相信。因我即是天,我即為法,我的善惡愛恨,即可決定他人的生死存亡。從來,我的言行舉止都是部屬們行事的準繩,我何曾想要任何人的認可來著?
但是我無法忍受她那含嗔帶怨的目光,次次如針似戳般直射向我心窩。我沒法子將她和那些臣下進貢來服侍我的各方美人歸成一類,因為她就是她,我想和她吟風弄月,賦詩相和,而不是話不投機的劍拔弩張……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懷,何以我總無法釋然地抹去她眼神所帶給我的罪惡感?為什麼?仰頭注視著船頭飄過的一大片濃苔,曹曄一次次地問著自己。
第八章
掀開褻衣,在看到那個小指大小的傷口時,木紫嫣微微蹙起眉頭。嗯,果真是難以收口,將手指在滾熱稍涼些的水中洗淨,她以食指探入傷洞內,稍微一使勁兒,挖出一截細長的木屑,而後她洗清傷口,再次敷以金創藥,將傷口再次縛起,再撬開海棠緊閉的口,灌進齊泰剛調好的藥劑。
申吟地自昏迷中醒轉,在見到那一身素白衣裳的木紫嫣時,海棠還恍以為自己是夢見什麼神仙了。遠遠地瞧著,她只覺得這女郎身上有股難掩的冷漠氣質,待她一走近,海棠忍不住睜大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姣好容貌。
「海棠?你可就是海涯孤鯊旅祺的妹子海棠姑娘?」洗淨了手,木紫嫣坐在床沿為海棠把著脈地問道。
「你……你知道我是誰?」又驚又喜,海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因動作過猛而牽動肌肉,使她痛得立時白了臉色。
「果然是活色生香的一尊黃金觀音!這麼說來你是和這凌苔號一起被這幫吐番人所劫,難怪令兄要發出急查令,通令沿海所有驛站查訪你的消息。」
「大哥他……他有沒……請問你知否月妍公主……」
「月妍公主?海棠姑娘何以提起月妍公主?」
「我,呃……好奇罷了。」
「這月妍公主可謂紅顏薄命、孤苦,被皇上指婚給張丞相那荒婬無度的兒子,竟在出嫁行列中被劫走,至今生死未卜。」
「啊?那……姬苔,姬苔呢?她可是已被我大哥所救,帶著小王爺阿裕隱遁……」看著木紫嫣訝異的眼神,海棠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說太多了,她慌亂地別過頭去,但木紫嫣卻是陡然地扳過她的身子。
「這麼說來,姬苔所謂將接濟她與月妍公主的海棠姑娘真的是你!那……月妍公主和姬苔呢?」
「我……我不知道,我先行溜上船起錨張帆,原預備待我大哥救得月妍公主、姬苔和小王爺阿裕,便即刻啟程,誰知我方上船,便被這班人所劫持……」想到月妍和姬苔安危堪慮,海棠急出了一身冷汗地瞅著也是駭然的木紫嫣。
「那……月妍公主和姬苔會在何方?前些日子我到佛寺上香祈願,那姬苔告訴我這個計劃,我便隱隱覺得不妥,畢竟這皇室婚典之際……但姬苔說你已有萬全準備,沒想到……」望向神情頓時萎靡不少的海棠,木紫嫣為她檢查斷臂,在看到她手肘內側,逐漸淡沒的守宮砂時,大驚失色地擁住海棠。「海棠妹子,莫非……莫非……」
順著她的眼光,望向自己手臂上的貞節印記,海棠辛酸地別過頭去。「別問我,好姐姐,求求你別再問下去,不要再羞煞我。」
「好妹子,倘使姐姐我有殺敵之力,必然為妹妹復仇,但此刻姐姐亦身陷這班劫匪之手……」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包藥丸,倒出幾顆以絹布包裹著塞進海棠手里。「妹妹,這是由鳩羽所煉之鳩丹,人服之須臾斃命。妹妹,你好生收著,倘有其他賊人欲加害妹妹,妹妹方可自保!」
將那幾顆泛著森寒綠光的藥丸放在枕頭下,海棠才想向她道謝,外頭突傳來震天動地的殺伐攻吶叫聲,齊泰趨近木紫嫣說了幾句話,她突然臉色大變地咬了咬下唇。
「他竟追來了嗎!」望著窗外,木紫嫣緊緊地盯著岸邊一字排開人群當中,最英挺的那個人,淡淡地說道。
「小姐,主子他立誓要將你帶回鐵心山莊,若不達目的,他絕不會罷了!」
「鐵心山莊……齊泰,在這種情況下,我怎能隨他回鐵心山莊,快去請曹公子備小船,我們得避開他。」
「小姐,主子他……」為難地看看她,又看看岸邊的齊寒谷,齊泰支支吾吾地拖延著時間。
「齊泰,若你不願隨我行腳行醫,我亦不會怪你,你就下船隨他回鐵心山莊吧!」長哀嘆口氣,看到已有一只只小船,搭載官兵們往這凌苔號而來,木紫嫣吃力地提起她常用的藥箱,緩緩地往外走。
「不,小姐,小的當日在主子面前立下血誓,必得保護小姐安全,況且若非小姐的神仙妙手,怎會令小的老母,纏綿病榻二十余年,還能有康復的一天,為了這救母之恩,齊泰即使肝腦涂地,也要魂魄為助,護佑小姐。小的這就去央請曹公子派小船,只要小姐往東,小的決計不會往西。」一邊說著搶過木紫嫣手里的藥箱,齊泰拔腿便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