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什麼海仙!我叫海棠,海涯孤鯊康旅祺即是我阿兄,不信的話,你們大可去問那些被你們所俘的水手或船工們,我只是個平凡女子,決計不是你們所言的什麼海仙!」被他瞧得漲紅著臉,身為女人,海棠輕易地就可以分辨出好奇和愛慕的眼神有何不同。
不像浮淺的詫異和想探究竟的好奇,他眼中是濃郁的溫柔,這使得海棠心底為之怦怦作響,一時之間目眩神迷地窘得她連頸子都鋪滿緋紅。
她的話剛說完,巴鑫已經連連搖著頭。「海仙,你莫要說這些推議之詞,眾所皆知海涯孤鯊治理部屬何等嚴厲,且一視同仁、不分親疏,倘若你真是海涯孤鯊的親妹子,他哪有可能任你一介女流上船,你別想誆我們啦!」
「不,是真的,你們何不去找些人問問,便可知曉我的確實身分了。」被他的話所惱,海棠不客氣地頂回去。
「不可能。海仙,據老管家所言,你擁有無邊法力,既然你可協助海涯康家成此盛業,我們只求你一伸援手,絕不會傷害你或康家船隊中任何人……」以為海棠是顧慮到人船安全,巴土也撥撥掛在胸前的鐵算盤,一派溫和地加入勸說的行列。
無可奈何地擺擺手,海棠對這兩個比牛還頑固的兄弟聳聳肩。「我已經說過了,我叫海棠,不是什麼海仙,我只是平凡的一名弱女子,根本沒有任何法力。」
「大哥,既然她如此堅決不答應,我看咱們干脆殺了她,再放火燒掉這凌苔號,我倒要看看她這海仙,是要如何護佑這康家船隊咧。」氣呼呼地來回踱步,巴焱突然沖到海棠面前,揮動著他肌肉強軔鼓起的臂膀,語帶威脅地盯著海棠,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著。
「你……你真煞可恨!我康家船隊是哪里招惹到你,竟想出這麼惡毒手段!你們這班盜賊之徒,襲劫我凌苔號已是不該,竟敢如苦出狂言,你……你……」氣憤使得海棠的胸脯上上下下急促地喘動,而被由後突然地扭住手腕,使她倏然地閉上了嘴。
凝重地反扭住海棠的手腕,曹曄也解釋不上來自己半股怒氣是所為何來。只是當她用那倨傲的眼光,說著充滿指責性的字眼掃向自己時,他感到一陣既羞愧又痛苦的情緒,正像條刁鑽毒蛇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啃噬著已經夠淒苦了的心。
是啊,盜賊之後,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我這種行徑跟打家劫舍、橫行霸道的綠林匪盜,又有什麼差別!
但這又豈是我所願意做的!自幼飽讀詩書,受無數由中土遠聘到吐番的先生教誨,使我明禮義、知廉恥。但除了滿月復經綸外,一無所有的我,又有何能耐籌措這復國濟民所需龐大金額?走上這條途徑,我何嘗歡喜過!
「無論我得用何種方法,你都必須為我吐番變出所需的款項,否則……」
「否則又當如何?我已說過我沒有那些能耐……」
「唔,你非得施展出你的法力,不然我將殺盡你所有水手和船工。」看到海棠那漾著不服輸的賭氣模樣兒,那含嗔帶怨的眼神,仿佛是不住地挑釁地閃爍著危險的火花,這使得曹曄更是難以控制那股夾纏不清的情緒,逐漸加重了手頭的勁道兒。
「不,即使你殺了我,我也沒有那種法力……我……即使能點石成金,也決計不為這亂臣賊子之輩……」海棠咬牙切齒地白齒縫間,硬是擠出這些話。這如火上澆油之舉,使得曹曄的怒氣到達了最頂點,在沖過了頭的情況下,他猛然想將海棠扯回來,拋到床上去。
在海棠錯誤的意會之下,她尖叫著想往外逃,在一拉一扯之間,只見到海棠哀嚎一聲後,痛得彎下腰,臉上刷地全無血色,豆粒大的汗珠,正沿著她扭曲著的五官,滾滾滑落……
「怎……怎麼了?」焦急地想靠過去察看,但海棠只要一看到他向前跨一步,立即連聲尖叫著連退好幾步,捂著她垂落身側的右臂,淚水汪汪地瞪著他瞧。
看到海棠那逐漸腫起來的右臂,巴鑫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頭一揚,巴焱立即趨上前去,攔住了心急氣躁的曹曄,自己則是輕輕地握住海棠的手臂。
「不要,好痛!不……」哀叫地想揮手令他走開,海棠望著已經腫得變形,且充滿可怕青紫顏色的右臂,她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海仙,你的手臂可能已斷裂了,先讓我瞧瞧。」溫柔地說著,巴鑫指尖才剛踫觸到她的皮膚時,海棠已經倒抽口氣地落下一串淚珠。
「巴鑫,你確定她的手臂……」想不到自己反手一折,竟然就傷她如此之重,看到她梨花淚雨的模樣兒,曹曄忍不住既愧疚又自責。但只要他一走近,海棠立即尖叫連天的退縮,更是使他滿心不是滋味。
看到臉色陰晴不定的曹曄,仍不停地在自己附近徘徊,海棠下意識地挨近巴鑫幾分,起碼跟這個殘暴地折斷自己手臂的男人相比之下,輕聲細語地為自己檢查著傷勢的巴鑫,毋寧是她較願意相信的人。
「痛……好痛……」望著巴鑫仔細接觸的手指,海棠只能一再重復地以痛楚來回答他的詢問,一面戒慎恐懼地盯著一丈之外的曹曄,眼神之中充滿譴責和害怕。
看著海棠在巴鑫的撫觸下,不時咬著嘴唇,任淚水串串滑落,曹曄沒有比這一刻更懊惱自己的粗野和沒了分寸,他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麼話安慰她,但話臨到嘴邊,看到海棠那滿是鄙視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想我曹曄雖流亡異邦,好歹也還是承繼大統的吐番贊普,向來只有我冷落他人,訓示別人的事情發生,從沒有人敢如此公然的反抗我,對我投以不屑眼光,而這有著蜜糖般金發、貓眼般神秘難測雙眸的女郎,卻有如初生之牛犢似的勇氣,挑戰著我的耐性。
自古以來,天子即謂蒼天之子,即使她是什麼海仙之流,在此人間境地,就該歸人間天子所管,她怎可不听我之令!越為自己找著合理的解釋,曹曄越是感到生氣。
冷眼旁觀著曹曄臉上時而狂濤怒卷,間或舒緩冷凝,巴焱和巴鑫都相當憂慮地緊緊盯著他瞧,對他的反應感到十分不解。
這其中只有巴鑫微微地一笑,對這個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少主,他了解頗深。生而為王位唯一繼承人,加以老贊普期望成材的壓力下,使得這位優異杰出的少主,自幼即顯得老成早熟。
在過多課業層層加壓之中,曹曄可說是過著完全沒有自我的生活。他的言行舉止皆深受矚目,這使得這位經常眉頭深鎖、內斂低調的少主,有著不屬于他年齡所該有的深沉。
及至老王駕崩,皇後失蹤,少主也被瑪娜一再撩淬、遠遷到荒僻的疆界蠻荒之地後,在他身上已找不到個少年該有的毛躁和青澀,有的只是任勞任怨、懂事和堅忍不拔的毅力。
雖然很滿意自己五兄弟,協助那些學識淵博的師傅們,將少主由個懵懂青澀的少年,教成了智勇兼備的棟梁之材。只是,偶爾巴鑫也會感到一絲不安,因為曹曄的太過冷凝,使他深恐這位握有絕對權力的少主,從此變成個冷酷無情的暴君,這就非吐番百姓之福了。
但這種事又直諫不得,因為他今天的只知義理,不懂情愛,不就是自己兄弟五人的杰作嘛!當初是怕輔育出個軟弱無能的少主,所以他們對他的挫敗和感性一面,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嘲諷、譏評和揶揄,等到警覺不對時,已然太遲了。在治理國事方面,他勤政愛民,有著憂邦憫民的慈悲心腸,但在私底下的那一面,他卻絲毫不懂如何平等的與人相處,雖然他沒有必要這麼做,但對少主的沒有朋友可以交心,巴鑫還是常引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