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抿唇,海棠非常不淑女地蹬坐在哥哥對面,執起酒壺為哥哥斟著酒。「沒有。」
「沒有?怎麼可能!我們家船隊饒勇善戰,難道其中沒有一個武將構得上妳的標準?再不然,往來商賈文人成群如過江之鯽,總該有幾個能獲妳青睞的吧?」
面對哥哥的驚訝神色,海棠只是將斟得滿漲在杯口形成一道表面張力的酒送到他面前。
「哥,閑話休提了。人家還要再跟你好好合計合計,那位姑娘今夜就會逃到張家渡的客棧,你要在丑時之前去接應到她。」待哥哥一口飲盡杯中薄酒,海棠又殷勤地為他連連斟酒,藉以堵住他的問話。
「丑時?現在不到亥時,我去調集些人手。至于妳,也該回房去歇著了,別忘了明天天一亮,我們即將張帆返鄉。」張望了一下天際的星斗,旅棋喃喃地吩咐道。
「可是人家也想跟你們一起去……」
「不行,回房去吧!這京畿之地可不比我們東南領地,妳一個弱質女子拋頭露面,成何體統。我答應妳就一定會辦到,乖,快回房去吧!」
在旅棋溫柔但不容反駁的堅持下,海棠氣呼呼地鼓脹起腮幫子,悶悶不樂地走了出去。
撮起雙唇發出聲尖銳的哨音,旅棋很滿意地看到幾個全身黑衣夜行人裝扮的部屬,自四面八方悄聲涌至眼前。
「你們都隨我出去。今晚我們要去搭救位逃避殺父仇人的弱女子,看樣子八成又是海棠何時結交的好友。」想起這位天生熱心腸、好打抱不平的ど妹,旅棋忍不住綻放出抹無奈的苦笑。
「海棠姑娘最軟心腸,咱們兄弟們自然是義不容辭。」帶頭那名臉上有刀疤的壯漢,朗聲地回答他。
「是啊,只要是海棠姑娘的吩咐,就一句話!」
「對,對,海棠姑娘是俠義心腸,我們干活去!」
面對著部屬們三三兩兩的討論聲,旅棋一時之間倒不知是該喜還是憂。這小妮子這麼受部眾愛戴不是壞事,但長久以往下去,他懷疑還有哪個男人會駕御得了這匹野馬!想到娘親一天到晚耳提面命,要他早些為海棠找個好婆家的差事,他真格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我看時候還早,既然已知這位姑娘會逃至張家波的客棧,我們就先到該處等候也好。」將那顆黑色珍珠放回懷里,旅棋說完後,即率領一隊親兵往張家渡而去。
***
罷過完年的歡慶氣氛還沒完全過去,在期待上元燈節的空檔時分,又因為玥妍公主下嫁張丞相府之事,而被炒作得如同國恩家慶。皇上為替公主種福田,下令大赦天下,免百姓半年租稅役,整個長安城陷入一片欣喜若狂的激情中。
時值暖冬,又是剛過完年的農閑時期,加以為慶祝公主婚事,各王公貴族三天兩頭地設宴請客。主角當然都是張丞相和他的寶貝兒子張虎,至于配角,則是輪流當主客陪客的大臣文武官們。
今天是由張侍中為主人,宴席卻在中途搞得不歡而散。因為好大喜功的張侍中想要出奇制勝地在張丞相父子心頭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要他府中豢養的家妓歌妓,特別排練些西域新流傳進中土的歌舞以娛佳賓。為首教導的便是他最寵愛的侍妾,也是他由家妓中扶正的綠芽兒。
偏偏他忽略了張虎為人詬病已深的惡習——強奪民女——且仗著其父為當朝宰相,逼奸暴凌,毀人名節無數。
由于養蠶抽絲技術的精進,加以南朝遺風奢華浪漫,女人們的衣裝輕薄,甚至露出大半肌膚而不以為意。尤其是自西域傳來各種曼妙輕巧舞姿,在薄如蟬翼的妙齡女郎舞熱喘紅了的緋膚映照下,更是活色生香,引人遐思。
在綠芽兒率那些舞妓們翩翩起舞之初,張虎那雙色迷迷的綠豆眼兒,就須臾也離不開柳腰盈握的美人兒。在一曲舞罷之後,他大加封賞,並賞戴花鈿。此時,有些有識之士皆暗暗搖頭,深知他色心又起。
但唯有志得意滿的張侍中,仍渾然不覺,或者說是佯裝不知,還一再地勸酒,並命綠芽兒前來服侍,指派她為張虎倒酒夾菜。
色迷心竅的張虎,先是言語輕薄佳人,看她微有慍色,敢怒不敢言的窘態,更是大樂地手腳不檢點。
可憐這綠芽兒在張府眾多侍妾中,因為出身而飽受其它姊妹譏諷,今又在這公堂之上,受到賓客公然侮辱,她咬緊牙關含著淚水地盯著隔壁的張侍中。
在這個時期,家妓歌妓仍有她們一定的堅持,賣笑不賣身是她們的規矩。來源大抵是窮困人家女兒,或是官家女兒因罪被沒籍而充妓;也有前朝覆滅,官將之家充公之女,如姬澐便是前隋大學士之女。她們辛勤習技,除了以度日外,亦是希冀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主人垂青,收為侍妾,或者月兌離賤籍,找到尋常百姓家郎君,以度終身。
這綠芽兒之父便是前建成太子部屬之女,玄武門之變後,她尚未滿十五歲,便與她被收為張侍中府中廚娘的姑母,一道被安置于張侍中府邸。及笄後,靈巧如水中游魚般的綠芽兒聰穎甜美,很快她便受到張侍中青睞有加,收為侍妾。
早已不為宴賓客而舞的綠芽兒,在張侍中自炫的心態中,重披舞衫為滿堂貴客盈旋漫舞。卻不意在張侍中要求下陪酒,飽受張虎祿山之爪的侵擾。
「大人……大人……奴婢可否告退?」悄悄伸出去拉扯張侍中的袍帶,綠芽兒忍著盈眶淚水問道。
「咦,美人兒,妳還沒陪本公子喝上一盅酒,怎麼可以告退呢?」伸出食指輕薄地搓磨著綠芽兒的臉蛋兒,張虎用力一抱,將綠芽兒整個擁進懷內,帶著濃濃酒意及口臭的嘴,在綠芽兒慘白的肌膚上亂嗅逐咬。
掙扎著想要推開他的頭和不安分的手,綠芽兒嬌啼連連地疾呼張侍中。而遲至此時才察覺不對勁兒的張侍中,為時已晚地想起了張虎的惡習,他趕忙沖到還老神在在地喝著酒的張丞相面前,雙腿筆直地跪了下去。
「丞相,這綠芽兒是下官才收為妾……」
「張大人,你府中有多少歌妓?」低垂著眼瞼,張丞相沉聲地問。
「這……共有三十六人。」
「嗯,那好,趕明兒個,我要他們送你三十六個歌妓,以三十六之數換你一個綠芽兒,總是綽綽有余吧?」
「這……丞相,這綠芽兒既已是下官之妾,即如下官之妻,堂堂男子漢,豈可輕易將妻妾讓予他人之理……」
用力一拍桌幾,張虎將那些杯碗盤盆全掃落地面,他怒喝一聲地把綠芽兒扭住臂膀,怒沖沖地來到張侍中面前,居高臨下蠻橫地瞪著他瞧。
「本公子要這個女人是給你面子。告訴你,即使本公子要你的娘,你也非得給我交出來不可!」伸出著長靴的腳一踢,將張侍中踢得連翻幾圈,滾得冠服皆狼狽不堪。
「丞相,請公子息怒,下官……下官……」已嚇得沒有主張的張侍中,匍匐地爬到張丞相腳跟前,結結巴巴地咕噥了半天也擠不出半個字來,只得連連磕著頭,口齒不清地發出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懶洋洋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張丞相傾身向前,冷冷地盯著張侍中,他的眼神逐漸地冷冽起來。「我說張侍中,今兒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前,你是存心給老夫我難堪是嗎?這區區個歌舞妓,你就如此的敝帚自珍。還是你根本不將老夫放在眼里?別說老夫貴為當今皇上的岳丈,我女兒張貴妃娘娘。等天一亮,我兒子就要跟玥妍公主成婚,當個富貴閑人的駙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