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修車廠成天跟車為伍,對這在台灣被列為尊貴A級車種的車,也不是沒有機會接觸,但可以這樣完完全全掌控一輛最威風的BMW,還是令菲碧興奮得幾乎要唱起歌來了。
平穩、順暢,不愧被稱為車中之貴,菲碧愉快地將車駛進川流不息的車陣里,一面在心里暗自贊嘆。眼尾余光瞄瞄身旁那個閉著眼楮休息的男人,菲碧的思緒不由得倒回到他剛才所說的話--
「我的修車廠不用女人!」
他是什麼意思呢?站在門外,透過隔音效果不甚良好的門,菲碧听到了他們大半的對話。其實會計是企鵝的女人造件事,別說是在修車廠里,就是在同業間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因為好大喜功的企鵝總愛帶著這個由報紙檔來的會計,到處去夸耀自己的本事︰「我家的那個啊,娶來生孩子、服侍我父母就好啦,鄉下人土又不會打扮,根本帶不出場。這個就不同了,手腕強又會交際,可以幫我管車廠。我啊,哪天心情好就再多找幾個,一個管一樣,我就安心做我的大老爺,哈哈哈!」
而平日總以老板娘自居的會計,依恃著企鵝對員工的態度,每日由企鵝供應的午餐,她就有辦法把每人一份五十元的便當,硬改成二十元,使得大伙兒必須自掏腰包買東西,否則根本吃不飽,哪有力氣工作?而這中間三十元的差額,全都落人會計的荷包里了。
再者,每月發薪水是五號,以前企鵝親自管帳的時代,爸爸拿回家的都是現金,自從這會計走馬上任之後,大家拿到的全是她私人名義的支票,有時都拖到八、九號,待存入銀行再兌現,都過了七、八天了。听說她是用這方法,在賺時間差的利息。
對菲碧而言,她並不在乎何時領到薪水,只要能在修車廠工作,可以每天都跟熟悉的油污味以及各式各樣的車子接觸,還有錢可拿,她就十分滿足了。
車子轉過一道大彎,在菲碧的贊賞中,靈巧地奔馳在這條她已經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害怕的路上。
在這里,她失去了唯一的哥哥;也在這里,她頭一次憎怨自己為何要生為女兒身;也基于此,她立下了這輩子唯一也是最大的願望--成為一名頂尖的賽車手。
將車緩緩地往整齊得一如刀子劃過豆腐般的停車場駛去,菲碧咬著下唇的想著這位老板的話,陷入沉思。
無論他怎麼說,我都非留在車廠不可。因為唯有經由這里,我才能構到夢想的邊緣,離開了車廠,一切就全都完了。
瞇著眼楮地盯著他瞧,小李默不作聲地暗中觀察著這個開著車的年輕人。對他的冷靜和機敏的反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唔,看來這家修車廠還真是臥虎藏龍,在賽車比賽中他已經看過幾回齊彗國的表現,勇猛且凌厲的技術,使齊彗國在短短時日內,已嶄露頭角。
沒想到這位老辛師傅的傳人,開起車來,不獨有著流暢和齊彗國般的銳不可擋,更重要的是,他更多了幾分敏捷和機伶。
仍舊沒有睜開眼,但小李心里已然打定主意,這人也是個可用之材,用來打響車隊的聲名之外,也可以用他來協助訓練那一小毛頭。
說到那小毛頭,小李忍不住要漾出笑意,現在那幾個澗逃家打架為家常便飯的小家伙,大概已經在叫苦連天了吧!
雖說是小毛頭,但年紀可也都不小了,十八、九,等當兵的狂飆又沒重心的歲月。認識他們是源由于警方大力掃蕩?車族,這青少年成天晃著沒事干,?車就成了他們發泄精力和舒發情緒的方式。
處于突擊檢查和強力掃蕩的情況下,?車族一路潰逃,從通衢大道被趕到荒僻的山路,而後,又被一再搗得四處竄逃。到最後他們只得集結在石氏企業大樓外,那兩條專為石氏大樓鋪設的四線道,立即成了他們的最愛,每夜煙臭和噪音囂嘯,連帶損毀了石氏的財產。
這其中包括了費心維護的草皮,常常在一夜之間被壓死或奄奄一息地布滿垃圾。石氏門口那對用精鋼所塑的獨角獸雕像,被吐滿口香糖或者穢物,甚至有一回還被惡作劇地推倒在地,使石氏清潔班的人員怨聲載道。
最最離譜的是這?車族中,還混雜些別有機心的人。他們利用這血氣方剛青少年的單純,煽動他們攻擊安全措施完善的石氏大樓,意圖竊取商業機密。
對身為石氏大樓的安全總管小李而言,這一次次的蓄意破壞不啻為對他維護石氏安全的挑釁之舉。在NICK的示意下,他親自參與了警方的驅捕行動,在警察局內一一檢視每張桀驁不馴的臉蛋,並且將他們的資料拿來再三比對。
在NICK的授意和警方的同意下,這些懷著被起訴恐懼的青少年,別無選擇地只能乖乖的跟警方合作,答應到小李的賽車工作室打工,而小李則出面擔保他們可以免于被起訴。
于是,在賽車還只是少數人的嗜好的北台灣,出現了這個以小李為主持人的「火鳳凰俱樂部」。它是個基金會型態的法人團體,旗下有五十CC的小綿羊機車;也有標準的房車;甚至改裝車;在短短的時間內,火鳳凰的賽車手,已經成了界內人士最常提及的一新人。
而一向悠哉游哉過日子的小李,也因此收斂起他那種散漫的生活態度,開始認真地思考未來,有長遠打算的念頭。
在以NICK為首的四大天王中,小李,李友朋毋寧說是最沉潛的一個人。不像NICK自幼即展現高人一等的智能,被送到歐洲,給予最好的教育,使他成為卓爾不的人上人。或是老金,身為庶出之子,為了躲避爭產的嫡子及派系親戚們的傷害,他選擇浪跡天涯,落腳歐陸,並且養成他不與人爭,善謀略的個性。
至于阿進,他則是他們之中的一大異數,可以說,他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恰似刮壞了的唱片,順著刻痕,一段接一段,雖然演出得荒腔走板,但未嘗不是一首音樂。經歷船員和餐館打工的異樣生活,今天的阿進,活得自在又逍遙。
這三個男人本來和小李連結成緊密又友愛的小圈圈,但自從NICK接手照顧柔柔;老金踫到宇薇;而阿進更是賴上女酒保阿紫後,轉眼間,四大天王中的三個,全都有了如花美眷,各自有各人的甜蜜生活。
在某一次邀約眾人去看賽車卻沒有人可以同行時,小李才恍然大悟,大伙兒的生活已不盡相同,生命的重心也都有了重大的改變。
而這,竟沒來由的令他沮喪了好一陣子!平心而論,他李友朋的生命並不如NICK般的坎坷;也不像老金似的充滿明爭暗斗;更沒有阿進的多彩多姿且充滿可變性。
他出生在南台灣的一個小山村,一個原住民--噢,在他幼小的年代,還是稱之為山胞或山地人--的部落。在這樣一個淳樸又良善的環境中成長,使他有著寬大的胸襟,得以去面對平地人那種鄙夷或輕視的眼光,雖然他是個外省老兵娶原住民少女,幾近買賣式婚姻下的產物,但他卻有個快樂的童年。
或許是老父的豁達,再加上善良但嘮叨的母親給他的影響,他自幼就不曾為了自己的身分而自卑。相反的,由于有東北老父的遺傳,使他有了雄偉的身材,而來自母親那一族特有的強勁耐力,使得他自小就練得一身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