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哥哥,你要到哪里去?」冷不防小蝶自長長的回廊中穿了過來。
「我去叫嘉琪起床,趁早出門比較涼快,也不容易踫到塞車。」
「你要走了?」變幻不定的神情在小蝶臉上流轉。
「嗯,我要帶嘉琪去散散心。」菊生說著伸手在嘉琪的窗上敲了敲,等幾分鐘仍沒有回應之後,他想敲門時,門卻應勢無聲無息地向內滑去。
「嘉琪?」房里只有摺疊很整齊的被子,小小的斗室內沒有嘉琪的身影。「小蝶,你有沒有見到嘉琪?」
「沒有哇,我剛剛起床,她會不會已經走了?」
「走了?不可能,她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走出這個山谷?」望著手里的白菊,菊生忍不住頹喪地說道。
「我從前面來也沒有看到她啊!」小蝶伸手接過那把黃菊,將之扔進垃圾桶內。「這是野菊花,你摘它們做什麼,我們去剪些玫瑰花好嗎?」
失望一點一滴的滲進菊生的五髒六腑和全身的每個細胞中,茫茫然地跟著小蝶向前面的主屋走去。
——她離開了。為什麼她就是沒法子相信我?我是這麼真心的想跟她天長地久,但她卻老是在我們之間築起了一道堅固的藩籬,讓我總是在門外徘徊,不得其門而入。
天知道我多希望她能偶爾敞開心扉,讓我可以將滿心的思慕傾訴給她明白,但……她竟然走了,連一丁點兒訊息也不留,沒有道別就走了。
接過阿來端來的熱粥,菊生沒有什麼胃口地用筷子攪攔著濃稠的白粥,面對慣常所吃的白粥油菜,心里卻只惦記著那個有雙晶靈大眼的憂郁女郎。
「菊生,早啊。」不知何時,秀鈴已笑吟吟地進來。
「大姊,我想請問你,嘉琪是什麼時候走的?」顧不得肚腸的空鳴聲,菊生急忙地想找出答案。
「嘉琪?」秀鈴夾著花生的筷子抖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的表情。「噢,我倒忘了告訴你,早上山下那個雜貨店的老板幫我載日用品來時,剛好嘉琪說她想走了,所以就搭順風車走啦。」
「順風車?」菊生錯愕地重復道。內向羞怯的她……
「是啊!她說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回去處理不可!」
「噢,我明白了。」重要的事,還有什麼事會重要到令她連一聲再見也來不及說呢?該不會是……
想到土龍和他那群凶神惡煞般的嘍羅們,菊生心驚膽跳食欲全消,聳聳肩地放下碗筷。
「我看我也先回去看看好了,她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跑回房間提出小巧的旅行袋,菊生詫異地看著小蝶頭埋在母親懷里哭鬧著。
「不要,我不要他走嘛,媽,我不要!」
「小蝶,你不要這樣不乖,菊生他很快就會來看你的,不然你自己問問他!」見到菊生出現,秀鈴將女兒牽到菊生面前,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著話︰「菊生,你應該很快就會來看小蝶吧?」
「我……」菊生尚來不及有回答,小蝶卻變了一個人似的沖到門邊,伸展雙手搭在門上,眼神渙散地發出淒厲的尖叫。
「媽,不要讓他走!他會像曄輝一樣,再也不要小蝶了,媽,求求你叫他不要走!」像狂嚎又似低吼地啜泣,隨著小蝶不停地聳動的肩線,破破碎碎地流泄在室內。
屋子里靜得連針掉下地都听得到般的令人窒息,菊生張口結舌的苦思著該如何向小蝶解釋事情的原委,而秀鈴則雙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盯著菊生。
只有小蝶大口大口的喘息聲,聲聲地傳來,菊生艱困地咽了口口水,抿緊唇在發愁。
「媽!」眼見秀鈴跟菊生都沒有動靜,小蝶眼楮來回地瞄著媽媽和菊生,不停地跺著腳。「媽……媽!」
幾乎像是過了一小時之久,秀鈴露出絲怪誕的笑容,緩緩來到菊生面前。「菊生,張姊平常待你也不薄,小蝶更是對你死心塌地的,你沒有理由不要她,不是嗎?」
菊生整個人像被冰塊狠狠凍了三天般的涼透了,也僵得不知所措。將秀鈴的話前前後後想了幾遍,越想越覺得駭然。
「不……張姊,我跟小蝶……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跟曄輝學長就像親兄弟似的,小蝶是他的女朋友,我……我實在……這實在是……」尷尬及驚訝使菊生吞吞吐吐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也什麼啊,現在都什麼年頭了,結婚都可以離婚了,更何況小蝶跟王曄輝根本十劃都還沒一撇,再說現在這個王曄輝也不知道人在哪兒,難不成要小蝶這樣莫名其妙的浪費時間?」堆起了滿臉笑意,秀鈴拉著菊生,要他坐到沙發上,娓娓地勸說著菊生。
大感意外的坐直身子,菊生不贊同地反駁道︰「曄輝總有一天會回來的,說不上什麼浪不浪費時間。」
「不,曄輝不會再回來了,他永遠回不來了!」听到菊生的話,小蝶整個人突然踉蹌了一下,臉色大變地叫。
菊生正想再問清楚一些,何以小蝶能如此肯定曄輝不會回來,又何謂「回不來」時,秀鈴拍下手掌,阿來立即自門後出現,扶著滿臉像做錯小孩般神色的小蝶很快地消失在門簾之後。滿頭霧水的菊生轉向表情平靜得一如冰冷的大理石的秀鈴,但看她那個模樣,只怕也不願再說些什麼了。這使得他只有氣餒得連連嘆息。
沉默僵持在他們之間,幾番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或怎麼問,菊生只有一口口地喝著茶。
時鐘滴滴答答的走著,伴隨著不時傳來的鐘鳴後,秀鈴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她盯著菊生幾秒鐘,然後嘆口氣。「菊生,既然你非要走不可,那我也沒有理由不讓你走。只是……唉,小蝶這孩子自小就沒什麼朋友,王曄輝不聲不響的不見了後,她就只剩下你這個朋友……」被她專注的眼光盯得有些發毛,菊生心情復雜的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有空我一定會常來看小蝶。只是我現在若不趕回去的話,我怕嘉琪會遇到什麼危險!」
「她只是你的同事不是嗎?」
「呃……其實無論是我的朋友或同事,做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嘛!我會再找找曄輝的,他這麼大個人了,不可能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吧!」菊生說著站了起來向外走。
「嗯,說得也是。」秀鈴沒有再攔阻菊生的意思,她斜依在門上,看著菊生開著那輛漂亮的紅色小開篷車,在蜿蜒的山路線上消失。
「媽,你為什麼讓他走了?」赤著腳掙月兌僕人的推拉,小蝶披頭散發自房內沖了出來嚷嚷著。
秀鈴愛憐地為女兒整理好凌亂的發絲,半哄半勸地說︰「乖,反正他也找不到那個叫嘉琪的女孩子,他總是會再回來陪你的。如果我們不讓他走,他反而會對我們起疑,反而不好。」「媽,你真好,我好愛你哦!」小蝶摟著母親的頸子,撒著嬌地打呵欠。「哦……我好困,好……困……」
在秀鈴的眼色下,阿來扶著小蝶回房去,秀鈴則坐在窗前,對著窗外滿園的花草冷笑,在不知不覺中,桌上的野菊也被她揉成了碎片。
有陣微弱的申吟在耳畔盤旋不去,嘉琪想睜開眼楮,卻發現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她連連眨著眼,確定自己已經睜開眼了,但全身彌漫著痛楚,這才分辨出原來那些申吟聲是自她口中傳出來的。
「你醒了嗎?小姐,你醒了嗎?」有個低沉的嗓音在她額頭上一再問道。
試著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嘉琪驚慌地更用力擠出比鴨叫還粗嘎的叫聲。立即有束燈光照在她臉上,乍現的光芒使嘉琪頗不能適應地回避著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