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家人的親戚是吧?」有個老翁荷著把鋤頭,經過時友善地朝他笑道︰「這家人有個女孩很有心,她每星期都會帶花來供。這些花草都是她種的,他是你妹妹是吧?怎麼好久沒看到她了,嗯……應該有半個月了吧!」
「女孩?」听到有人來整理母親的墳,這使得皓禾大感意外。「長得什麼樣子?」
老翁疑惑地盯著他看。「你不知道?她可誠心得很,從還沒有我的鋤頭柄高,就看她蹦蹦跳跳來掃墓,你不認識她?咦,我以前也從沒見過你,小伙子,你……沒有認錯人吧?」
「沒有。這里葬的是我母親,我到外國念書工作了二十年,今年才回到香港。老伯,請問,你知道常來掃墓的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急于想知道答案,皓禾乾脆幫他提起那一大桶的磚塊和鐵錘之類的工具,和他一起走下山坡到半山腰上那個做為管理員住所的磚造小平房。
「她叫……唉,你看看,年紀大了這個記性就不行啦,到底叫什麼名字?我想想,我想想,美美……秀秀……娟娟……唉,年紀大了,一下子就想不起來,我記得她那個名字倒挺有趣,叫什麼來著?不成,記不起來。年輕人,反正以後你常來就會見著她了,長得挺漂亮也挺溫柔的一個女孩子。」老翁說著倒了杯茶給皓禾。「我還以為她是你妹妹。」
「我是獨生子,我媽媽除了我,沒有再生育。」想起母親不能生育的原因,皓禾的心情也為之黯然。
「既然不是你妹妹,大概是你親戚的孩子。不過,老實說,她實在是個有心人,我在這里看管了快二十年了,什麼樣的孝子我沒看過?有的為人子女的,父母一送上山,土一蓋好,他們可就再也沒上來過︰也有的只有每年清明的時候,像是野餐似的做模樣、應時節。我可就從沒看過那麼誠心的人,每星期都來,無論台風下雨天的,我還以為是她的媽媽,但是你又說你是獨生,唉,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喔!」老翁說著伸了個懶腰。
掏出支票,皓禾簽下了一筆不小的數字。「老伯,這是一點小意思,我母親的墓就勞煩你多費心了。」
「唉,你這是干什麼?這是……我在這里上班可是領固定的薪水,你這麼做我可不敢也不能收!」
「老伯,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就別再推辭了。」
「這……」老翁見推不了,只有勉為其難地收下。「既然你這樣說,那麼我就貪財了。」
「那就麻煩你了,老伯,我也該告辭了。」皓禾走到母親的墓前再默禱了幾分鐘,這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究竟那個為母親整理墓園的女孩會是誰呢?坐進等候多時的的士內,皓禾仍然為這個疑團困惑。
第二章
看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桑桑只覺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已經凍成冰塊了。她眨眨眼楮命令自己靜下心來,但那些字就像帶著生命般地,全都化成蝴蝶忽上忽下飛舞。
平靖企業被並貼外資搶進香港
旗下事業位眾多員工人心惶惶
在幾乎佔據了整個頭版的版面,記者、專家學者,甚至政府官員都站出來提出他們的看法。幾乎一面倒的認為平靖之所以遭到並購的命運,原因全出于總經理孟貽善的意外身亡。而且對並購買主的身分仍不清楚,只知道是由美國一家大型的企業顧問公司代為牽線……
茫茫然地將頭貼在飛機狹小的玻璃窗上,襯著黑色的夜幕,映照出她蒼白的臉頰和不停微微抖動的雙唇。
「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賣了公司……」她急忙拉起掛在頸問的細金鏈,反覆地檢查著那把小鑰匙。「不可能的,鑰匙在我身上,沒有印監他們怎麼能把公司賣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叮叮咚咚的鈴聲和燈號響起,空姐甜美的廣播重復著不同的語言,在身旁陌生人逐漸蘇醒而形成的嘈雜聲里,桑桑卻有如被冰水澆到似的,全身忍不住瑟縮了起來。
以前爸爸常感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澆薄,尤其是排行老大的孟貽林更是擅自為謀利而到緇銖必較的地步。而爸爸總是笑著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庶出的他一直過得很孤單困苦,苦過來的日子使他更珍惜能和異母兄弟相聚的機會,但他們似乎並不這麼想,除了錢,他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的急切,趁我不在香港時把公司給賣掉了,那是我爸爸辛苦所創下的事業啊,沒想到他們卻這麼輕易地就把它出讓了……
模模腳畔的小旅行袋,她的心就像被悲傷的淚水所浸濕了般地痛。爸、媽,我該怎麼辦?現下我連個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面對如此強取豪奪的伯父叔叔嬸嬸們,我要怎麼爭回我們的公道呢?請你們告訴我,我該如何做?
拉開拉鏈,輕輕撫模著寫著父母名字的木盒子,桑桑用手背擦去盈眶而下的淚水,吸吸鼻子望著骨灰盒。
我一定要保住平靖,不計任何代價我也要保住它!像是對父母也是對自己立誓,桑桑低聲地對著窗外初現的太陽喃喃自語。
※※※
避開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記者,在航空公司善意的協助下,桑桑經由別的通道入境。望著白花花耀眼的陽光,她強忍住那陣昏眩的感覺,抱著父母的骨灰盒,踽踽獨行的向的士站走過去。
路上有輛車不停地按著響號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地看到家里的司機正拚命地在向她招手,她松了一口氣生進他打開門的車哀。
「老王,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我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桑桑話還沒說完,即被一個接一個的閃光所打斷,她大駭地看到許多記者像潮水般向這退跑來。「老王,快開車,快離開這里!」
訓練有素的老王用力踩下油門,在陣陣的煞車和抗議響號聲中,桑桑坐的車就如同電影中亡命飛車般的自車與車之間的縫隙中穿梭前進,不一會兒就將那些記者遠遠地拋開了。
「小姐,是先回家還是……」老王自倒後鏡中打量著憔悴的小主人,眼神中帶著憐憫和一絲的不安。
「先到青松觀那邊吧,師傅說過要將爸媽放到那里,日夜都有人為他們焚香,這樣對他們比較好。」桑桑說著露出了淒婉的笑容。「老王,公司的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我才離港五天,想不到他們的手腳這麼快。」
「小姐,那……那天他們閃進來的時候,家里只有阿珠一個人在,他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到的消息,一進門就凶神惡煞似的直接沖到小姐你的房間,把地板撬開……小姐,你怎麼了?小姐?」
桑桑整個臉一下子全都鐵青了起來,她使勁兒地將拳頭塞進嘴里,因為若不如此,她怕自己要尖叫出聲了。
「印監……他們把印監拿走了?」她過了很久才發現那串奇怪的字匯是出自她的嘴里,碎裂不成形地在空氣中飄浮著。
「是啊,本來他們還想把保險箱里的那些珠寶跟房地契也拿走,是阿珠說要叫督察把他們當小偷強盜辦,你伯母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珠寶、房地契放回去,臨走前還打了阿珠一巴掌。」
「既然他們拿走了印監,那麼公司被並購的事大概也已經無法挽救了。」想到父母的心血毀于一旦,桑桑更是眩然飲泣。
「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