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體貼入微地關照著我,風大披衣,微雨撐傘,時時刻刻注意著我的需要,使我雖身處異地也不覺得有任何不便或隔閡。
是不是就因為這樣而使我無警覺地依賴著他?將頭依在秋千的鐵鏈上,她閉上眼楮細細地回想這時天和琰立相處的情形。
他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加上全身上下洋溢著成功商人的氣勢,無論走到哪里,他總是人群注目的焦點,尤其是在異性的眼中,他更是個誘人的目標。那麼,我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個嗎?我對琰立……「不,這太荒謬了,不可能的!」她猛然睜開眼楮,任雙頰上的紅霞將自己的臉映得發熱。
「什麼事太荒謬、不可能?」身後傳來的聲音令雁菱有如偷糖吃被捉到的小孩般的手足無措,只能訥訥地轉過頭去,看進他含笑的眼眸。
「莉茲還好吧?」雁菱勉強自己去掉語氣中的酸意,但她就是沒法子控制自己的舌頭。「我想有你安慰她,她應該會覺得好一些。」
琰立仰頭看著天際的浮雲和偶爾飛越他們頭頂的鳥類,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踱到雁菱面前。
「莉茲是個專業的看護,但她也只是個凡人。踫到這種意外的無妄之災,任何人都會失去控制的。」琰立咧嘴笑了笑,眼神中裝滿了揶揄之意。「不談莉茲了,我倒想知道妳在生什麼悶氣,嗯?」
「我?我哪有生什麼氣?我要進去了。」害怕被他察覺自己的心事,雁菱說著就要從秋千中站起來。
「不,別動。我陪妳玩一會兒,我們似乎並沒有好好的聊過。」琰立按住她的肩,拉住鐵鏈前前後後的搖動著秋千。
擺動之間,雁菱不時的抬起頭,隨著秋千的晃動,所有的景物也一前一後的在腳下頭上輪替出現。
「琰立,你有什麼事嗎?」雁菱閉上眼楮,感覺有只手拉開了綁在頭上的絲帶,使長發順勢而下的飄蕩在腦後,沐浴在充滿草香的風中。
等了半晌仍沒有回音,她詫異地睜開眼迎向他專注的眼神。「琰立,你說要聊些什麼呢?」
「談談妳自己。雁菱,我想多了解妳一些。」琰立停下手中的動作,俯盯著雁菱的眼楮。
「我有什麼好說的呢?很平凡的一個女孩子,只有爸爸、哥哥相依為命。現在爸爸病倒,哥哥因為意外去世了,而我更千里迢迢的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事實上,我甚至連自己究竟在這里干什麼都不知道。」露出一絲苦笑,雁菱垂下頭地說道。
「除了這些呢?談談妳的工作、朋友,還有……男朋友。」琰立表情平靜得一如戴了個陶塑的面具一樣,教雁菱沒辦法猜測出他的想法。
揚了揚眉,雁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之後,停頓了幾秒鐘才說下去。「我的工作啊!我專科畢業之後,我爸爸就叫哥哥幫我找工作,正好哥哥工作的那家汽車公司的營業處缺了個會計,所以我就去當會計了。大慨是因為哥哥的關系,所以同事們都很照顧我,每天上班嘻嘻哈哈的過日子。」
看看琰立沒啥反應,雁菱偏斜著頭地覷著他。「你瞧,很乏味吧!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妳的男朋友呢?我很好奇在台灣的女孩子擇偶的條件是怎麼樣的。」琰立站了起來又繼續地搖動著秋千。
「關于這一點我就感到很抱歉了,因為我還沒有很正式地交通男朋友,所以也沒什麼好跟你說的。」
「是嗎?妳今年多大了,怎麼可能沒交過男朋友?我記得琇芸十二、三歲就開始約會,搞得我天天為她等門,長期下來,就有了黑眼圈。」琰立帶著笑意地回想起琇芸在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時光中所帶給自己的麻煩,現在往回看,真是充滿各種滋味。
「大概是因為她在這里長大的關系吧!我一直到畢了業都沒交過男朋友,一方面是因為我念的都是女校,另一方面也是功課壓力太大了,所以都沒時間去想這方面的事情。」雁菱想起那些灑了香水的卡片及一個個大大呆呆的玩偶,那都是某些異性所送的禮物,只是時日一久,她竟連他們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琰立仍是面無表情的搖動著秋千。「那妳開始工作以後呢?」
雁菱頑皮地伸伸舌頭。「那就更不必提了!因為我哥哥跟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所以每個同事都把我當小妹妹一樣看待,根本沒有人追我。」
「這麼說來,在台灣也沒有人等著妳回去?」琰立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等著她的回答,他並沒有發覺到自己握住鐵鏈的手是如此的緊張而致青筋盡現。
「誰說沒有的?」雁菱睜大眼楮地薶著他,臉上盡是無辜的模樣。
「哦?是誰呢?」琰立強自按捺下焦急的心,只是用平和的語氣問她。但心里卻像有根無形的弦在拉扯般的愈扯愈緊,而使他的五官因而幾乎糾結成一團。
雁菱用腳煞住秋千,一本正經地望著他。「我爸爸啊,你忘記了嗎?」
琰立不知不覺地松了一口氣。「是啊,妳爸爸,妳爸爸在等著妳回去呢!」他為自己的大驚失色而感到好笑。
「是啊,我真想早些回去看看他,可是又很害怕。」
「害怕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琰亡,你看到琇芸這樣沒有知覺躺在那里時會有什麼感覺呢?我每次見到爸爸這樣的睡著了,我好害怕有一天他的呼吸或心跳停止了,那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呢?」雁菱說著忍不住地皺起眉頭。
琰立無言地用手指將她的眉心壓平,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知道。雁菱,這個問題也一直在我腦中出現。醫學上還是存在著許許多多的未知,或許明天琇芸就可以復原,也可能終此一生她都將只是這樣無知無覺地依靠儀器而活下去。我們不知道答案,因為答案都在上帝的手中,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等待和為他們禱告。」
「這也是我所害怕的,因為未知太渺茫了,我對無法掌握的事感到困擾。站在我現在的位置往前看,找不出路可依循,往後回首卻又充滿痛楚。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可是命運已經這樣決定了我的未來。」雁菱一古腦地向他傾吐出自己心里最深的秘密之後,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噢,老天爺,我跟你說這些干什麼呢?」
「不,沒關系的,雁菱,妳大可以把我當成妳的……妳的朋友。」琰立急急喚住雁菱匆促想離去的腳步,熱切地望著她說道。
「琰立,我們可以當朋友嗎?」雁菱咬咬唇才淡淡地對他笑著說。
「有何不可呢?雖然我比妳大上十二歲,但有誰規定朋友的年齡呢?」琰立拍拍她的肩膀,打趣地拉著她往屋里走。「進去吧,我似乎見到院子外有輛車停得太久了一點。」
「你是說?」雁菱驚訝地朝外頭望去,有輛送貨的廂型車正停在對面人家的車道旁。
「或許是我太敏感了,總之,為了妳的安全,妳還是進到屋里去吧。記住了嗎?
這可是朋友之間的忠言喔!」琰立說著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身後的推著雁菱走進屋子里。
「朋友……」雁菱喃喃自語地走回房間,心思卻紊亂如一團被小貓弄亂了的毛線般找不到頭緒可理。
琰立,或許你只是友善地願意安慰我、陪伴我而當我的朋友。但是你可知道沉澱在我心深處,一直有那麼一句話不斷的翻攪,令我坐立難安卻說不出口……如果,如果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