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拜托,媽!」紅娘伸直她尖銳涂著嫣紅蔻丹的指甲,仔細地端詳著。「哎啊!
我的指甲斷了一只了啦!媽,我要去修指甲了。」
但是曾王友昭似乎仍不想放過她黑名單中的第二號,她仍持著話筒,嘮嘮叨叨的在桌子間穿梭著收拾盤子跟杯子。
「媽,我真的不想去相親嘛!妳看我已經相了十幾次啦!每回跟那些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豬肉攤上的五花肉或排骨肉,擺在那里任人挑選殺價。」紅娘捏起一塊紅綾放在櫃台上的牛女乃糖塞進嘴里。
站在復印機旁影印講義的紅綾,忍不住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惹來了紅娘的白眼。
「好,我知道。大姊回來我會叫她打給妳的。好不好?我得去準備上課啦!」紅娘說完站起身子,朝對面的欣欣小吃店望過去,莫可奈何的朝那個站在門口對著這邊張望的短胖中年婦女揮揮手。
「二姊,媽又開始找人給妳們相親了,我看妳跟大姊真的是在劫難逃。」紅綾將印好的講義搬到櫃台上,然後再開始印另一份。
「更正。不是『妳們』,是『我們』!媽說妳也老大不小了,所以這回妳也有份了。」紅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她睨著臉色開始發白的紅綾。「想開點,相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像我跟大姊都已經身經百戰,練就了一身好本領。」
紅綾頭皮發麻的盯著桌面。「二姊,求求妳不要說下去了。我現在滿腦子就只想到妳剛才說的『豬肉攤』……」
紅娘挑起眉拍拍ど妹的臉頰。「嘖嘖,可憐的紅綾,二姊告訴妳一句八字真訣,保證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苞妳老姊們一樣--老神在在!」
「什麼八字真訣?」紅綾模著額頭,虛弱地問。
「簡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紅娘帶著神秘的笑容說著,一搖一晃的朝樓上走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紅綾喃喃地說著,一臉茫茫然地望著對面的小吃店。
***
欣欣小吃店是她們的母親曾王友昭用來撫養她們三姊妹的生財方式。自十五年前她們的爸爸曾阿地因車禍過世之後,她們母女四人相依為命,一晃眼也過了十幾個年頭。而從小困苦的生活,也使得大姊紅葉跟二姊紅娘都養成一心一意只想賺錢的心理。
對于男人,她們不是不理睬,但只有在他們要向紅葉投保,或是向做直銷的紅娘買東西時,才會受到比較文明的待遇。否則,對身為保險公司襄理的紅葉而言,男人是虎視眈眈想搶她寶座的競爭者;而對成功的寶石級直銷商的紅娘而言,男人只是一群覬覦她豪華大車的臭男人,他們只會用帶著酸葡萄的口吻羨慕著她的成就。
總歸一句話,對曾家那前兩位名利雙收的女兒來說︰男人只是一種裝飾品而非必需品。
尤其是一些外表還像人樣,但實際上一肚子草包,嘴里只會言不及義的說些沒啥建設性蠢話的男人。她們的觀點是--寧缺勿濫!
至于老ど紅綾,她雖然不像兩個姊姊那樣的排斥男人,但若要她去找個男人談戀愛,她也沒有那個力氣。對她而言︰生活最好能自由自在像風一般的隨性且隨興,如果身旁多個絆手絆腳的男人,那她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因為那不啻是自搬石塊砸腳自找麻煩。
但身為成功的婦女代表,曾王友昭可由不得她完美的成績單有那麼一丁點兒的瑕疵。曾王友昭可說是這一帶街頭巷尾的模範人物,她跟丈夫白手起家,起先是向別人租借騎樓,擺攤子賣大腸面線、豆花,夏天則改賣刨冰。由于夫妻兩人勤奮且待人和氣,沒多久的時間她們便有了能力頂下那家店面,開張成立了欣欣小吃店。
但她最為人所稱贊的是她那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在這一帶提起曾家三位小姐,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老大曾紅葉,從小就看她背著老ど,牽著老二在幫忙收碗盤,她現在可是保險公司襄理級人物。老二紅娘,漂亮嫵媚,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但她做直銷卻挺有一手的,已經是什麼紅寶石還是藍寶石級的上線了。至于老ど紅綾,她倒是高中畢業之後就留在家里幫忙顧店,還利用晚上念夜間部讀完了大學。附近正好有所國中跟國小,所以她理所當然的開起家教班,越做越大之後,現在已成為挺有規模的補習班了。
雖然三個女兒都如此能干且頗有些成就,但曾王友昭也跟全天下的母親一樣,有著同樣的煩惱--女兒的婚事。眼看著女兒們都已經過了出閣的年齡,卻一直沒有消息,這教她怎能不急?
尤其是當紅葉跟紅娘都已跨過三十大關之後,她只得卯足了勁,為她們找對象相親,或托人介紹。但奇怪的事年年有,且全集中在她家了。她曾王友昭嬌滴滴的女兒們竟然都相不到合適的對象!這讓她真是百思不解,開始懷疑是不是家里哪里的風水不對了?從鐵盒中再捻起一塊餅干,曾王友昭心不在焉的蓋上餅干盒蓋,蓋子上頭那張紅心型的紙令她看到就郁卒,這個月已經有七、八張紅帖了。這盒是巷子頭那家雜貨店老板的女兒阿圓的喜餅,想到這裹她就越發不能釋懷,阿圓那孩子倒也還不錯,只是有點斗雞眼、暴牙,再加戽斗,身材也是平平板板的。但話又說回來,連她這個模樣都有人要,那嬌滴滴的紅娘……想到這里,她心麻意亂的將整盒餅干都扔進櫃子里。眼不見,心不煩!
走到神桌前,她雙手合十的看著案頭上那張照片。「阿地,孩子們都這麼大了,你也得保佑她們嫁得出去啊!要不然我怎麼跟你們曾家的租先交代?」
看著照片中丈夫那嚴肅的表情,曾王友昭突然想起隔壁巷子林媽媽的兒子婚事。林媽媽眼見只肯同居而不願結婚的兒子跟女友同居了三年,一副還不準備結婚的打算,氣極攻心的在一陣破口大罵之後心髒病發作。這使得兒子馬上拉著女友去公證結婚,且才兩個多月,就听說媳婦已經有了,現在林媽媽成天炖雞湯給媳婦喝,笑咪咪的等著當女乃女乃。
心髒病發作……曾王友昭看著神上的祖宗牌位跟丈夫遺照,突然覺得丈夫似乎也在跟自己使眼色,為自己所想到的妙計叫好,她開心地撫掌大笑,開始擬計畫。
唔,想當女乃女乃就得花些心思,她如此的告訴自己。
***
「維揚,維揚,你在干什麼?該吃飯了。」
「姑姑,我馬上來了。」維揚將計算機先儲存好他剛才打了半天的資料之後,這才伸著懶腰朝樓下走。
淑真帶著莫可奈何的眼光,看著手長腳長緩緩走下樓梯的佷子。維揚是她大哥的兒子,大哥大嫂退休之後,就跟著經商的大兒子維明移民澳洲,剩下維揚一個人在台灣教書。正好淑真的孩子們不是嫁了,就是在國外求學,所以就要維揚搬過來,彼此有個照應。
「維揚,不是姑姑愛說你,你都多大年紀了?也該出去交個女朋友,準備結婚了。」淑真盛好飯,坐在飯桌旁等著在廚房洗手的維揚。
維揚慢條斯理的拉出張紙巾擦手,慢吞吞的踱到飯桌邊就坐。「姑姑,我現在哪有心情交女朋友?聯考都快到了,我那班寶貝學生卻還不知死活的在混日子,我盯他們都來不及,哪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