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呢?更是荒謬,為了無法忍受常歡不肯原諒她,竟然傻得想要遁入空門。
為什麼注定了受傷的總是他?為什麼?
他才是受害者,卻偏偏落得孑然一身、孤孤單單。
他全心全意去愛一個小女孩,無怨無悔地等她長大,為什麼到頭來,她卻投入別人的懷抱?
太不公平了!
一直以來,他對別的女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心里除了她,就沒容納過別人。雖然,他英俊出色,但他從不曾真正愛過,第一次真正愛上一個人的結果,卻是令他跌得粉身碎骨。
也許,這就是命運。
他突然有些明白敏兒當年的心情。
沒有失意過的人,不能體會,更不會——明了。
世界在他眼里再也不美麗,一切都失去意義了。
他好累,一直累到內心深處。
他渴望休息,但他不想回家;那里有太多令他觸景傷情的景物,只會勾起他無限傷痛的回憶。他更害怕面對鐘靈,他不要她只是把他當成哥哥,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
那麼,他該往何處去呢?何處是可供他身心休憩的地方?
他游魂般地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黑沉沉的夜幕和迷蒙的雨絲,沁入了他的視線。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心也跟著模糊了,他根本忘了置身何處。
閃著的綠燈轉換成黃燈,隨即又被禁止通行的紅燈所取代。
此刻正值下班時間,忠孝東路上車水馬龍,一輛接一輛的車子擁擠不堪,川流不息。
何雲樵突然眼楮一亮,發現對街有一個茶藝館的招牌。心想︰大好了!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暫時休息的地方。當下顧不得紅燈,迫不及待的直奔過去——
頃刻間,一陣尖銳粗嘎的煞車聲紛紛響起,接著一連串的混亂,煞車聲、踫撞聲、尖叫聲、人聲、車聲、玻璃破碎聲混雜在一起,好幾輛車子擠成一堆。在一堆撞得亂七八糟的車輛碎片中,是何雲樵那渾身是血的身子躺在血泊中,雨絲仍飄墜著。
醫院里,手術室的門緊閉著,濃烈刺鼻的藥水味,緊張、匆忙又顯得凝重的醫護人員,不斷地從那扇門走進走出。
救命的血漿不斷的被送進去。
那扇門,已成了眾人目不轉楮的焦點。
鐘靈和常歡就坐在離手術室門口不遠的椅子上。
鐘靈呆滯的坐著,眼光直楞楞的瞧著那扇門。
她覺得內心有種幾近崩潰的驚悸在泛濫,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失去比親哥哥都還要親的何雲樵。
她的腦海里,就只是反復的吶喊著一句話︰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她恐懼的抓緊了常歡的手,所有的意識都貫注在此一焦點上——不要死,雲樵!
何雲樵的父母都趕來了,羅天培也在,整個等待室里凝窒著一股沉悶的氣氛。何雲樵的母親黃心茹哭得眼楮紅紅腫腫的。何父則是神色木然的坐在妻子身旁,不停地抽著煙。
常歡臉色蒼白的在一旁沉默著,他出神的在想,事情怎麼發生的呢?
上帝為什麼待何雲樵這麼嚴酷?
他犯過什麼錯嗎?
或者——整個意外與上帝無關,是人為的?
人為!常歡猛地打了個寒噤,何雲樵是自殺?
做筆錄的警察不就說是何雲樵蓄意闖紅燈、沖入車陣里的嗎?
天,他真是自殺嗎?那麼,他若真有不測,誰該負責?誰?
何雲樵他自己嗎?還是……
不,不,他搖搖頭。
何雲樵不像是會自殺的人,他是那種驕傲又自負的男人啊!他的人生前程似錦,他不像是那種頹廢得會自殺的人,那又是為什麼呢?
常歡也想不通,他只想快點知道何雲樵的消息,何雲樵在手術室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他在施什麼手術?為什麼要那麼長的時間?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天!救救他,讓他活下去,否則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常歡忍不住發抖,心好冷,他不禁有些害怕。
緊握著他手的鐘靈忽然震動了一下,意識在剎那間閃現過一絲不祥的念頭,她感覺到常歡的顫動,不禁緊張地問——
「常歡,告訴我,雲樵——會有事嗎?會嗎?」鐘靈顫著聲音問。
常歡搖頭,他也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的呢?一個生命力那麼旺盛的人,怎麼會突然躺在手術台上,要別人去搶救他的生命呢?」鐘靈的眼中滿是淚水,她咬緊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我——也不知道!」常歡的聲音變得嘶啞。「我們只能——等待和祈禱。」
「等待和祈禱?」鐘靈的視線回到手術室門上依然亮著的紅燈上,神色更加淒黯。這麼做,真能挽救雲樵?
「你要他活下去,他一定會活下去。」常歡語帶深意。「為什麼這麼說?」鐘靈皺眉,她覺得常歡似乎話中有話。
常歡沉默了,他不想說出實情,卻又不願說謊,見鐘靈一臉等他做出合理解釋的模樣,他真恨自己口無遮攔!鐘靈——哎!教他怎麼說呢?一切都只願何雲樵沒事吧!
「你怎麼不說話?」鐘靈叫起來。
「難道你不希望他能活下去?」常歡只好這麼反問。「哦!」鐘靈年輕的臉上有一抹祈求的虔誠。「我當然希望,只要能讓他活過來,我願意替他死!我的命是何家改造的,我要報答他們,我寧願代替雲樵受過。」鐘靈喃喃的說。
常歡詫異極了,正要開口詢問——手術門上的紅燈突然熄了,全部的人沖向手術室的門邊,緊張使他們的呼吸急促起來。
好半天,醫生們才走了出來,兩個護士推了何雲樵出來,何父何母及羅天培鐘靈全奔向何雲樵,只有常歡不失冷靜的迎向其中一個神色嚴肅且疲乏的中年醫師。
「醫生——」常歡迎上去。「他怎麼樣?有危險嗎?」
「情況不是最壞,不過——他的左腿傷勢較嚴重,以後,恐怕無法完全跟正常人一樣——走起路來,會一跛一跛的……」
一跛一跛的?常歡傻了,那麼驕傲、出色的雲樵,能接受身體有了缺陷?不過,他立刻恢復鎮定,感激的握了握醫生的手。
「謝謝你,醫生。我相信你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他必須在醫院待上好一段日子,至少等傷勢復原後才能回家。」醫生正色說︰「還有,一時之間他恐怕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希望你們能多多開導他,不要讓他受刺激。」
「我們會的。」常歡點頭。「再一次謝謝你。」
醫生搖搖頭,疲憊不堪的往走廊的一端走了。
常歡一個箭步追了上去,他看見依然昏迷著、蒼白得嚇人的何雲樵,他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傷,甚至不見他有痛苦的表情。
「雲樵——」鐘靈首先沉不住氣叫了起來,明知他昏迷著听不見,卻是控制不住心情的激動,她哭得好傷心。
看見常歡,她心焦的轉向他,抽噎的問︰
「常歡——」她屏息以待。「他……他會好起來吧?」
常歡猶豫了會兒,一把拉過鐘靈,低聲說︰
「他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醫生說……他的左腿傷勢嚴重,以後……以後走路可能會……一跛一跛的……」
「啊!怎麼會呢?」鐘靈無法接受的叫著︰「太殘忍了,雲樵無法接受的,他那麼出色、那麼要面子,他——他怎麼——
怎麼受得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沒有人希望這樣。可是,事實如此,醫生已經盡力了。」常歡耐著性子,冷靜的解釋。
「……可是……可是,他那麼優秀,他怎麼可以有缺陷……」鐘靈失聲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