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帆有些發怔的看著面前的幾個人,真有種置身于夢中的感覺!眼前的人即將成為她的家人,在這個非常時期,他們竟還可以談笑自若,完全不以將來很有可能更糟的境遇為忤,反而待她如此的友善,這叫她如何能不感動呢?驀地,她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吉日、吉時。
大紅花轎抬呀抬、晃呀晃,敲鑼的打鼓的嗚啦嗚啦地奏著,從城里的這一頭,喜氣洋洋抬往城里另一頭,許多人圍在道路的兩旁,為了這樁婚事而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听說今兒個娶親的,是姚家的大少爺哪!」一個人望著那隆重的儀隊發出了嘆息。
「大少爺?他娶的是哪家姑娘?」
「哎,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他娶的就是濟民堂梁大夫的獨生女梁家小姐啊!」
「真多虧你這耳報神識不過……听我在姚家洋行里工作的二站丈說,最近那洋行不是出了點問題嗎?怎麼這時候還有心思辦親事?」
「大概是沖沖喜吧!流年不利嘛,做什麼事都求好兆頭……」
「可是你瞧瞧,這陣仗、這儀隊,還不頂盛大的麼!」
「那可不?畢竟是大戶人家啊!體面總是要的……」
嗚啦嗚啦的迎親樂聲已到了濟民堂大門口,此時樂隊更是放縱的大吹特吹起來,將路人們的話語聲都給蓋了過去。紅紅的花轎前方接著長長的人龍,人龍的最前方則是一匹褐色駿馬,馬的上頭不是別人,正是一身喜服的姚夏磊。只見他俊逸朗朗,眉目之間充滿雀躍神色,他仿佛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在為他祝福似的,卻沒想到在街上的某個角落,正有道怨毒的眼神直直的盯視著他!
那是童衣雲!
「夏磊……為什麼?」童衣雲低低的自問著。
為什麼?為什麼寧願毀掉事業,也還是要梁心帆?
為什麼就是不要她?
看著他騎在馬上,志得意滿、顧盼神飛的模樣,童衣雲心碎了。
「好你個姚夏磊,好你個姚夏磊……」她哺哺地道。「今天,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我童農雲呢?我童衣雲算什麼?」
姚夏磊自然听不到,也不能回答她。
「梁心帆到底哪一點好?」童衣雲流下了兩行清淚。
姚夏磊當然看不見。
迎著儀隊來、望著儀隊去,童衣雲看到夏磊的背影淹沒在人群之中後,忽然一醒!
「對……我要問個清楚……要問個清楚!」她沖出了角落,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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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心帆閨房女兒出嫁前的新娘房里,氣氛是復雜的。有欣喜、有緊張,還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梁夫人在煙兒的攙扶下走進房,心帆听到腳步聲,從里頭走了出來。
「娘!」她連忙迎了上去。
梁夫人模到她身上那一身鳳冠霞帔,循著那精致的繡工縫線,一路撫上女兒那嬌嬌女敕女敕的臉孔。
怎麼也想不到,心帆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心帆,我的乖女兒,你終于走到了這一天,即將為人婦、為人妻了,或許不久的將來,你還會生下一個小心帆,想當年,你不過還是為娘揣在懷里的一個小女乃娃兒,不想今日卻已……」說到這里,她有些感傷地哽咽住了。
心帆听著听著,眼眶也不由得濕潤了,煙兒一看情形不對,忙笑道︰「夫人不必太過感傷,日後小姐還是可以回來省親的嘛!娘兒倆哭腫了眼泡,待會兒到外頭可怎麼辦?」她忙掏出手絹遞給梁心帆。「來,小姐擦擦,妝哭花了可不好。」
心帆聞言,接過帕子往眼角上按了按,梁夫人也收斂住了惰緒,這才說道;「好了,不傷感了,娘還有事跟你說。」說著說著,她由懷中模出一支鑰匙,交給梁心帆。
「娘,這是?」
「隨你陪嫁過去的嫁妝里,有一口箱子……煙兒。」梁夫人喚道,煙兒隨即捧出了一口木盒,看起來沉甸甸的樣子。
梁夫人伸手模了模,確定無誤之後,才又道︰「這支鑰匙給你,里頭裝的,全是這幾年為娘的積蓄和貴重首飾……」
「娘?!」梁心帆有些吃驚,梁夫人卻阻止了她開口,繼續往下說道︰「這些東西,我就全把它交給你了,你要怎麼處置,完全是你的事……」
「娘,這些東西我怎麼能收?那是你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得了吧,什麼辛辛苦苦,嫁給你爹爹這幾十年,哪一天他不是對我照顧有加、呵護備至呢?從前娘還滿心想著,要是哪天你爹對我不好了,我拿著這些東西,也能過個安穩日子,不至于去求人,可你爹的心……你也曉得的,夫妻做了幾十年,我還有什麼可疑的?這些身外之物,于我已是無用雞肋,于你卻是不可或缺,娘當然要留給你。」
「娘……」听著母親這番話,心帆不禁又是一陣鼻酸,梁夫人不免嘆了口氣。
「姚家目前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這筆錢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杯水車薪,但也總是我們的心意,教他們不至于小覷了你。」
「我明白……我明白……」心帆哽咽道。
正當她們母女倆兀自惜別、難分難舍的當兒,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小五興奮的催促聲音。
「哎!吉時到嘍!新郎來迎親嘍!里邊的人動作快一點啊!」
煙兒聞聲跳了起來。「哎唷!好夫人、好小姐,別哭啦!美美的哭丑了可怎麼得了?快,新姑爺來了!誤了吉時可不好!」
心帆一邊被攙著站了起來,一邊仔細而慎重的將那只鑰匙收進了懷中。「娘,我收下了,謝謝您……」
「傻丫頭,說什麼謝呢?來,讓為娘的幫你罩上蓋頭吧!」梁夫人抬起頭,用著失去焦距的雙眼望著女兒站立的方向,不知怎地……她仿佛竟能在黑暗之中,描劃出一個美麗而羞怯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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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別了父母,坐上了花轎,心帆跨進了人生的另一道門檻。
紅紅的蓋頭巾覆去了她至今所生活的、習慣的、寶愛的一切,再次掀開時,她已有了不同的人生。
「一拜天地!」她的耳邊忽然灌入了這一句話,這時她才想起,不知何時,她已下了花轎,進了姚家的大門,由夏磊拉著彩球的一端,將她帶進了他的生命里,從此禍福相依。
「二拜高堂!」姚家的長輩們端坐高堂,微笑地看著新人對著自已磕頭,心帆虔虔敬敬地躬身拜倒。
「夫妻交拜!」才剛拜完,馬上有人攙起她,將她換了個方向,與夏磊面對面的站著,兩人像一對玻璃女圭女圭似的對著,互相深深一倚。她听見了旁人歡喜的私語。
「成啦成啦……這就成了夫妻啦……」
心帆臉上一紅,身旁再響起司儀的聲音。「送人洞房!」
「且慢!」這時卻傳來一個尖拔的女聲!
心帆還來不及反應,便發覺夏磊已護到她身前!
「衣雲?!」
童衣雲?!梁心帆一愣。
梁心帆看不見童衣雲的模樣,不過從她的聲音來判斷,她肯定傷心極了!
這時她听見也是來觀禮的人之一的蘇定芳的聲音。「童大小姐!有點分寸,鬧事鬧到人家婚禮上了,還得了麼?」
「不要你管!」童衣雲吼了一句,跌跌撞撞的撲向夏磊,揪著他衣服哭罵著。「夏磊!夏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為什麼不要我,寧可要渠心帆?為什麼?我童衣雲哪點比不上她?」
心帆微微發顫著……
不知何時,跟著蘇定芳來觀禮的曲婉婉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扶住了她,像在給她力量似的,心帆不自覺拉緊了彩球的那一端,那微細哦啊的牽扯傳到了夏磊的另一頭,他回過身來。「會沒事的。」他輕輕地安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