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或許是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他壓根兒沒發現走廊前方老早佇定了一個人,直到他意識到眼前映入人影,才抬起頭來,然而這一看,差點令他失掉了心魂。
「師……師叔?」孤自裳怎麼會這麼早就出現在花園里?「您……您早……」孤星河意識到自己的失措,忙打招呼,心里一面在想,孤自裳七早八早不睡覺,竟跑來花園,莫非……
甭自裳凌厲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瞟向他身後來的方向。
「你起的真早。」孤自裳道,語意里沒有任何波動。
甭星河捏了把冷汗。「是……是啊……」他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嗎?
「弟子應該的。」胡亂地答了句話,孤星河忙低頭,垂下眼瞼,想掩飾自己的慌張。
默默地,孤自裳嘴邊,忽浮起一抹酷寒的笑意,而心虛的孤星河,本因對方遲遲沒有回應而稍抬起頭,豈知才剛抬首,便被孤自裳炯炯如炬的眼神瞪得又低下頭去。孤星河被他卓絕的氣勢給震懾了,根本沒注意到眼前人青筋浮凸,眼白上細細的血絲小蛇似地充塞在眸子里,他並沒有說話,但無端地教人感受到壓力,孤自裳蓄著一股狠勁,以至于與他相隔不到一尺的孤星河竟莫名其妙地冷汗直流。
「很好。」他終于開口說道。
「……」孤星河不敢隨便接話,只好默然垂著頭,莫名感到一種羞恥,兩人就這樣默然地對峙了一會兒,雖只是短短的時間,然而對孤星河來說卻是度日如年的一種心焦。
好半晌,他方才听到頂上傳來孤自裳的聲音。
「今天正午前到攜霞廳,你知道吧?」冷冷地吩咐完這句話後,孤自裳霍然轉身離開,絲毫不理會孤星河是否答應了。
甭星河唯唯應允之後,抬起頭時,孤自裳早已拂袖而去,他一抹額汗,這才發現自個兒心頭早撲通撲通亂了規律。之前什麼害人的伎倆全化成一團漿糊,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自己心虛于孤自裳的冷峻,竟連最基本的應對進退,都漏洞百出。
然而,孤自裳他……知道了嗎?
這才是孤星河最最關心的,關于他和商離離之間那段不可告人的關系,是否被師叔瞧穿了?
芳菲整宿無眠,在陌生的床榻上輾轉了一夜。
本以為找到孤自裳,她便可以安心,但不知怎地,她似乎把自己陷入了一個更難堪的境地里。
一見商離離,芳菲才曉得所謂國色天香是怎麼回事,如此姿態萬千而嬌艷無比的女人,眼波流轉問都教人心兒怦怦,杏桃腮、閃爍細致光輝的黑亮長發、縴盈如柳枝的身軀,一舉一動媚態生成。
這麼傾國傾城的絕色麗顏,莫怪乎孤自裳會愛她愛得瘋狂,恨她恨入骨子里。
商離離為什麼要殺孤自裳呢?殺掉一個喜歡的人,難道她心底不會痛,沒有半分不該如此的感覺嗎?
甭自裳絕口不提是怎樣的傷害,但她卻已然領悟,那險些要怯性命的情殤,正是薄情的證明。
芳菲幽幽地嘆了口氣,心緒糾結,而正在此時,她听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重重而快速地朝她的方向行來,不自覺眉心一皺,站起身來。
是孤自裳嗎?他在慌什麼?
芳菲才往前踏出兩、三步,想迎出去開門的同時,孤自裳的身影便突進入她眼簾中,「啪」地兩手一推,猛地撞開了兩扇桃花木門。
「孤大哥!」芳菲一嚇,連忙往後退,孤自裳卻突然攫住她肩膀。
「該死!」他突地暴喝道。
芳菲愕然。
「該死!那混帳!那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畜生!」孤自裳抓住了芳菲,聲嘶力竭地狂吼,他的眼神並沒有準確的焦距,但蹩緊的濃眉與散發的郁躁卻如此明顯!
芳菲微張著唇,為他如此矛盾相左的情緒無措著,孤自裳並沒看她,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
「天!」他怒極反笑,淒蒼而尖銳的笑聲。「早知道,早就知道她是這種女人,我卻還……我卻還……
炳哈哈哈哈!「他狂烈地笑著,淒厲沙啞的聲嗓,讓眼前的芳菲籟籟顫抖。
甭自裳脹著血絲的雙目睜得如銅鈴一般大,稜角分明的五官明顯露出痛苦。「你知道嗎?我那麼珍惜她!那麼珍惜!把她當成寶,當成女神,當成冰清玉潔的好姑娘!誰知道?誰知道她竟是個再婬亂不過的女子。先是我,然後師兄,最後是竟連星河也成了入幕之賓!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究竟是什麼?她把我的感情當成了什麼?」
芳菲听得模糊、听得震撼,卻一句話也沒說,也來不及說,因孤自裳自然不要她真的回答,只是要一個發泄的對象。
乍然放開了芳菲,他雙手掩面,痛苦地嘶嚎出內心的憤怒。「商離離!我恨你!我恨你!」
碎人心扉的字字句句,敲打進芳菲的心中,不知何時,淚水竟籟籟滑落滿腮。看到他痛苦,就好比她自己受著凌遲,怎麼樣才能讓他理解過來?
「孤大哥!」芳菲赫然沖上前去,試圖抓住甭自裳的手腕。「你別這樣!」
甭自裳听見她的聲音,陡然抬起頭來。「我怎樣?
我失去理智了嗎?「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芳菲未答,他又強勢地道︰「我只是瞧見天下間最可惡的一樁丑行,一幕最墮落的沉淪!而偏巧這事件中的主角,正是我以前曾經深深愛過的女子,教我怎能不怨恨?她將自己當成人盡可夫的妓女,而我竟然錯把烏鴉當鳳凰!」
「孤大哥,孤大哥!你別這樣!別這樣!」芳菲無措地喊叫著他的名字,盼能喚回他一點的理智,然而孤自裳卻像是瘋了,早就听不進任何言語。
「你也是女人,你也和商離離一般,絕美而傾城,不……你比她更加美麗,那麼……你又什麼時候會變?什麼時候,會顯露出你的絕情?」
芳菲一愣,愕然不語。他在……懷疑她嗎?
「我不會變。」她道。「我不會。」為什麼他不懂?
「孤大哥,我是我,別人是別人,我們不一樣的。」
她就是她,如此而已,難道孤自裳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連她都不相信了?
「不一樣?哪里不一樣?」孤自裳冷笑著。「我永遠模不清女人的心理,藏的究竟是最真誠的情感或是最甜蜜的毒藥,你跟商離離是不相同,但你如何能保證哪一天不會成為第二個她?」
語未畢,他的頰上忽然迅速地被甩過一個巴掌,啪地一聲教他愕然地停止了憤怒的嘶吼。
「我不會是,永遠永遠不會是。」芳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憑什麼誤會我?憑什麼誤會我?」她捶打著孤自裳的胸膛,滿腔筆墨難書的委屈。「為什麼要讓我百口莫辯?孤大哥,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我絕不可能背叛你!「」背叛……「孤自裳喃喃道。」你說得太篤定了。「
「我是篤定。」芳菲道,水眸瑩亮的看著他。「因為要背叛你之前,我必須先背叛自己的心!」
甭自裳怔愣一會兒,仿佛這時才將芳菲的話給听了進去,芳菲望著他激烈漸撫,自己卻因他的舉措而再度認知了商離離的影響力,心頭一酸,淚淖了下來。
決堤的不只是她的淚水,還有無可遏止的情潮。
初嘗情思,竟就如此傷神。從前的她,不曾為了任何一件事情落淚,但自從遇見了孤自裳後,所有的喜怒哀樂如同洶涌的波濤朝她襲來,沖擊得她心力交瘁,幾欲昏厥,卻又感受到難言的狂喜,這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