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內特就插進來。
「喂,行了,杰狄,還是我來帶她走吧。」
「她是瓊妮的朋友,內特。」那低沉的聲音以不容置辯的口氣說道︰「我要把她帶到牧場去。」
杰狄向阿西莉走過來,在她面前站住。阿西莉審視著這張線條剛毅的帥臉。在紐約,她實在難以想象,自己會去搭一個男人的車,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這是在瓊妮的家鄉,而且這個高大強悍的牛仔聲稱他是瓊妮的鄰居,沒有人反駁他的話。雖然他看上去粗魯得像個亡命徒,但他身上具有能觸動阿西莉的某種東西,在一剎那間使她對他深信不疑。
她伸出手來。
「我叫阿西莉•苔爾尼——你呢?」
杰狄結著厚繭的手掌握住她那只柔軟的小手。
「杰狄•麥考羅。」
一種釋然的欣慰一下子貫注了阿西莉的全身。瓊妮曾經十次百次地提到過她的鄰居杰狄•麥考羅,在學院里和瓊妮同住四年以後,阿西莉對杰狄和安提羅普別的居民都很熟悉,好象他們已經成了她的親友一樣。孤女阿西莉被瓊妮故鄉那充滿家庭氣息的故事所吸引,她孤零零的生存體驗使她對這些故事的理解更加熱切。
她仰起頭,對著那張深色的面孔燦然一笑。
「我覺得我已經認識你了,麥考羅先生,瓊妮常常提到你。」
杰狄感到好象陽光照進了屋內,對他展開了笑容,歡樂溫暖著他。他管住自己,沒笑出聲來,心想,瓊妮是如何對她提起他的呢?
「杰狄是個好人。」
「阿西莉也是個好人。」
她的胳膊很快溜進他的臂彎里挽住他,全然不顧周圍男人的噓聲。
杰狄不睬那些驚呆了的牛仔。他低頭凝視著阿西莉揚起的瞼,黑面孔紋絲不動。
在安提羅普,女人們紛紛離開了杰狄。去接觸他的人,沒有一個不遭到冷酷苛責的議論,這些議論能夠把她們剝得一絲不掛。雖然女人們沒有誰敢于孟浪地接近他,但也沒有人忽略過他那寬肩窄臀的身板。亡命徒對女人來說總是充滿了誘惑力,而他的身上的危險性,就更加劇了這種誘惑。
杰狄不會告訴任何人,為什麼他不拒絕這斯文地挽著他二頭肌的手。透過斜條紋布夾克和肩上的羊皮,他知道他能覺出那柔軟的觸模,就像肉貼著肉似的。溫暖的女人能夠消解男人的鐵石心腸。一股熱浪升騰起來,順著胳臂傳到他的手指上。
也許是因為她的觸模?還是由于這雙正沖著他笑的亮貓眼里流露著完全的信賴?也許,原因在于她明亮的眼楮沒有從他臉頰上那道傷疤上退卻?無論如何,杰狄容忍了她的手。
阿西莉繼續朝他微笑著,完全沒有察覺她剛剛登上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我租的車子拋錨了,停在三個街區之外的地方。」她解釋道,「在你帶我去瓊妮家之前,我們先去取一下行李,行嗎?」
「行,」杰狄低吼,「沒問題。」
沙龍里的人們看著這優雅的婦人和這暴戾的牛仔穿過屋子,消失在暗夜之中。這些呱噪的保護人因為驚訝而安靜下來。
第二章
「藍色美洲豹」酒吧沉重的木門在那高個牛仔和苗條女人的身後一晃,關上了,把沙龍里那些目瞪口呆的保護人關在里面。
阿西莉顫抖著,把衣領提得高一些,抗拒寒冷的夜氣。
杰狄發現她扶著他胳臂的手指不知不覺緊張起來,低頭瞥了她一眼。
「冷?」
她抬起下頜,夠著他的目光,點點頭。
「是的,」她把視線轉向凍結了的人行道,更深地蜷進衣領的毛里邊去。「有一點點。離瓊妮的牧場還遠嗎?」
「不遠了,大概還有十英里路。」杰狄停在人行道邊,那兒有除雪機堆好的雪堆,高達一英尺,直抵靴帶,他向一輛四輪小型輕便卡車指了一下,它銀色的漆面濺滿了雪污。「這就是我的馬車。」
他深暗的目光疾速地掃了她一遍,最後固定在她腳下的意大利低跟便鞋上。那柔軟的黑皮已經被雪泥弄髒了,她大概沒能逃過從那輛壞車到「藍色美洲豹」之間的一段步行。
「女士,你很幸運,你的車只是壞在三個街區之外。如果你非得靠這雙鞋走遠路的話,恐怕就永遠也趕不到安提羅普啦!」
「我知道,我——哦!」阿西莉的解釋忽然被打斷了,因為杰狄正彎來,一只胳膊滑到她膝下,另一只搭在她背上,整個兒把她抱了個雙腳懸空。
阿西莉緊緊抓住他的夾克衫支持著身體,受驚的目光迎向他那難以解讀的黑眼楮。
「把你的腳弄得更濕是毫無意義的。」杰狄回答她眼中無聲的提問,那是一雙靜靜的充滿信賴的眼楮。
「哦!」她努力撐住。被他雙臂捧著緊貼在胸前的阿西莉,感覺到一種奇特的安全感,其中混雜著一種特別的喘息。她縴美的鼻孔半張著,把他的氣味深深吸進肺里。那是一種混合著肥皂味、毛皮昧、馬味——還有地道的男人味的氣味。她感到相當滿意,他不是那種噴著科隆香水人穿著三件套走在麥迪遜大街上的男人,那都最近幾個月來瑪格達向她大力推崇的人。
杰狄現在的問題是︰面對臂中的婦人,他下一步該怎麼辦。在他一把將她抱起來那一刻,他還覺得這是一個明智的舉動。她的穿著擋不住愛達荷的寒冷。可是一旦他摟住了她,一股陽剛男子的佔有欲便澎湃而來,她好象就是為了適合他的臂膀才造出來的一樣——抱上去感覺真是美妙極了。她穿著絲襪的大腿剛好在他手背上彎下去,他能感覺到她暖和的膝蓋內側。即便透過皮大衣的厚度,他也能分辨出她那乍起乍落的軀體。他每一次呼吸都帶進了她的氣味,一種女人和香水、香味和麋鹿味的結合體。杰狄的腦海中呈現出一派充滿東方情調的圖畫︰朦朧的花邊和錦緞內衣,還有絲綢般光潤的皮膚……一股熱潮從肺部直涌到血脈里,他大概需要沖一次冷水浴,來摒棄這種生理反應了。
他的長腿很輕易地跨過雪堆,先把她在膝上放穩,然後拉開車門,將她抱到高高的座位上。
「謝謝你,」阿西莉用目光遞過一個輕柔的微笑,他點點頭以示響應,然後關上車門,繞到前邊,坐上駕駛座。
他斜倚著座位,把手擠進繃得很緊的牛仔褲里去拿鑰匙,膝蓋以上的腿部一下于被退色的粗布襯得不自然起來。阿西莉極快地移開她那魁惑的目光。引擎低吼著轉動起來。杰狄的右手猛地一拉排擋桿,一陣冷空氣浸到阿西莉腿上。
「哦!我的天,真冷啊!」她嚷起來。
「對不起,」一副輪廓分明的嘴唇托出風趣的一笑。阿西莉無可奈何地凝眸望去︰笑意使他的眼角有了些許皺紋,也讓他那張線條剛毅的面孔變得柔和而令人心馳神往。「我們幾分鐘後就有暖氣了。」他一只手握住方向盤,從座位上半轉過身來望著她。「你從哪兒來?加利福尼亞?佛羅里達,也許?瓊妮沒有警告過你嗎?我們愛達荷的冬天可是有雪的,還結著寒冰。」
「我從紐約來——是的,瓊妮提醒過我。」阿西莉對他的笑容報以微微一笑。「紐約市也有很多雪,也結冰。可是我在工作,今天早上去機場前沒有時間換衣服。即便這樣,還差點誤了航班呢。」她踮起一只腳,傷心地看了看。「我的車熄火時,看得見遠處酒吧里的燈光,我原來想,我是不需要打開行李包把靴子取出來的,現在看起來還真是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