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抓緊電話。生命是艱苦的,如果妳不努力活就會死。她用袖子擦掉眼淚,努力的看。「前面有一家商店,是……日夜商場,曼莎,我好累。」活著好累,一定要活嗎?媽媽不管我能不能活下去,爸爸……,沒有爸爸。
「雅妮,發生了什麼事,妳受傷了嗎?」
有一部巡邏的警車經過。媽媽說警察會抓壞小孩,我不是壞小孩,「曼莎,我應該听妳的話,我不應該去亞倫家,我已經把自己治好很久了,我以為我可以免疫了。可是……。」媽媽,我做錯了什麼?妳為什麼不要我。
「雅妮,看看街牌,看看街牌寫什麼?妳的周圍有什麼建築?」曼莎耐心的問。
「有一些倉庫。」她再擦掉眼淚,「街牌寫……克利蒙。」
「雅妮,不要亂跑,進去商場等,我馬上就來接妳。」
電話發出嗡嗡的聲音,曼莎叫她進去商場等,她要做個乖小孩,她是听話的乖小孩。她走過無人的停車場進入商場叫一杯咖啡。
癟台的男人以懷疑的眼光看她,好像怕她會搶劫,又像當她是個瘋子。她喝掉紙杯里的熱咖啡,轉身去看雜志架。也許哪一天曼莎會成為知名度的封面女郎。
她听到車聲,看到玻璃窗外黑色的保時捷,跟著車里走出那個熟悉高大的身影。他的頭發亂糟糟,臉色很差。他是個救生員嗎?救過凱弟免于淹死,他能拯救一個傷心的女人嗎?
她放下雜志投入他懷里,她回家了,他的懷抱就是她的家,她的天堂。
「沒事了,沒事了。」麥可一手把她抱得緊緊的,一手撫著她的秀發無限溫柔的說,「我們回家,我來帶妳回家。」
「可是曼莎……。」
「她打電話給我,我猜出妳在哪里,下一次要講清楚妳的位置,小迷糊。」
「對不起。」她把頭埋在他胸前,不想讓他看到她哭腫的紅眼楮。她知道了,當她打電話回家的時候,她其實是想找麥可,可是她不知道他的電話,她在等曼莎來接她的時候,心里也一直混肴著,一下子想麥可馬上就來了,麥可一來她就安全了,一下子又想麥可不知道她在哪里,別搞錯了,是曼莎來接她。現在她太累了,不想再假裝她不在乎麥可,不想再假裝他們之間沒什麼。
他擁著她上車,體貼的幫她系好安全帶,親一下她額頭才坐上駕駛座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沒有說話,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到了她熟悉的街道了,她才發現他車開得很慢。
「曼莎告訴我妳去找亞倫。」他側頭深深的看她一眼,「妳想談談嗎?」
雅妮茫然的搖搖頭閉上眼楮,記憶必須鎖起來,踫了會痛,會好痛好痛,痛徹心扉。她張開眼楮,張開眼楮比較不會想,比閉上眼楮更安全,「我們可以開收音機嗎?我想听音樂。」沉默會殺人,話語會殺人,听音樂最安全。
麥可的手握住她要轉開收音機的手,「等一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小迷糊,我要知道,曼莎打電話給我後我幾乎瘋了,如果妳不說出來,妳永遠也好不了。」
「麥可。」她慢慢的叫他,他真的關心。
他的眼楮踫上她的,卻像怕看到她眼中的情意似的急忙看回路上,公路飛逝路燈照得他的臉一明一滅。
「帶我回你家。」她的聲音好遠好遠,那是她在講話嗎?
他坐得直直的,她可以感覺他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緊,他的亂發沖淡了他臉上僵直的線條。「我不是英雄。」他平靜的說,「如果妳想找人安慰或是發泄情緒,最好另外找別人。」
「我不需要人安慰。」雅妮搖搖昏眩的頭,她的頭好像很重,可是又渾身輕飄飄的,不曉得她丟了什麼,身子怎麼會變得這麼輕。是淚嗎?是淚流干了,所以身體里少了一些水就輕了?「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想要幾個小時什麼都不想。」
「妳想忘記一切嗎?」車子往前開,路燈繼續倒退,一明一暗的光線使得他的臉變得很陌生。為什麼他的表情怪怪的?為什麼他要咬牙?雅妮昏昏沉沉的望著他,他為什麼會顯出痛苦的神情?今天晚上每個人都痛苦嗎?那個不知何處去的媽媽呢?她痛苦嗎?
「忘記一切。」雅妮喃喃低語。為什麼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麥可卻撤退了,他就坐在她旁邊,但是他的心跑得遠遠的,為什麼他不抱她、安慰她、吻她?是因為她忘了告訴他他的吻是世界上最棒的,所以他生氣了嗎?否則他為什麼會有那種表情?好像想把她用鐵絲網隔開。
他不知道她有多累嗎?他不知道她今天受不了任何拒絕嗎?「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她對著柏油路面說,「沒有問題、沒有答案,天堂里一定干干淨淨的,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哦?」他給她一個苦笑,「我以為地獄才是那樣。」
「麥可……。」她需要他,她需要他,他為什麼不要她了?連他也不要她了嗎?和媽媽一樣?和所有人一樣?
「閉上眼楮。」他對她催眠,「閉上眼楮休息,什麼都不要想,我們快到家了。」
※※※
雅妮拉開麥可客廳的窗簾,看外面漆黑的海洋。麥可披了一件毛衣到她肩上後就到廚房去打電話給曼莎。他們的談話簡短,麥可一下子就回來了,掰開她僵硬的手指,塞給她一個杯子。
「這是什麼?」她心不在焉的問。
「可以使妳溫暖的東西。」他坐到她身邊,「妳需要,妳抖得很厲害。」
雅妮皺眉看看杯子里的液體,她顫抖的手使杯里的液體晃得濺濕了她手指,「我不冷,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發抖。」
「妳不知道嗎?」他的聲音好輕好柔。
她望入他的眼楮,她的眼眶里有水,使她看不清他。她的嘴唇干得要裂開,她舌忝舌忝唇,「你不要我在這里,是不是?」
他眼楮里的火花一閃而逝,「喝下去,」他轉開頭避開她的眼楮,「我去把客房準備好。」
「你怎麼不帶我回家?」她低聲問,覺得好尷尬。
他盯著天花板發呆,手插進褲帶里,人在她眼前,心神不知道在哪里,她喝了一口酒,捧著酒杯走回窗前。她雖然跟他背對背,還是可以從酒杯里看到他。
他轉過身,對著她的背說,「我想看著妳,照顧妳,妳可能需要一個朋友,我想妳今晚最好不要一個人,我擔心妳會……。」他吐了一口氣,「妳今天晚上要我,那樣就夠了。」
「可是不夠。」她心痛,因為她知道她傷害了他。
「妳自己說的,妳要忘記一切,我要妳,妳今晚要我,那還不夠嗎?」
她看著他映在窗上的影子,看著他走上樓。她把酒杯放在鋼琴上面,看杯里輕晃的琥珀色液體,再拿起酒杯走進廚房,把酒一口喝掉,洗好杯子,再回到客廳,麥可從樓梯下來。
「兩間客房都準備好了,妳可以隨意挑選。」他淡淡的微笑,「我應該給我的管家加薪,她連客房都打掃得很干淨。」
「麥可,」她遲疑道,「我想你最好還是送我回家。」
「什麼?錯失我可以表現我的自制力有多好的機會?」他的臉在笑,可是他的眼楮沒笑,「我的車已經上床睡著了,現在跟我上去,我們用最不痛苦的方式把這件事做完。」
「什麼事?」她跟著他上樓。分裂的雅妮之一警告她樓上是龍潭虎穴別上去,可是另一個雅妮好奇的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