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頂樓強勁的風,吹亂了她的發。
她拉緊大衣,與強風抵抗,慢慢走向邊緣,往下俯瞰。
回憶似潮水般涌來……想起她幾乎在第一眼就受到他的吸引、想到他對她的關心,他費盡心思想治好她的厭食、想到兩人共有的濃情蜜意,還有那句代表訣別的我愛你……
人行道上的人兒好小好小,車子也好小好小,她只要張開掌心,就彷佛可以將一輛輛的汽車抓起,但在實際的生活上,她卻什麼都握不住。
她突然覺得好累。想到還要應付母親,為先前說過的謊話一圓再圓;想到她是如此的思念他,即使人近在咫尺,她卻達喚他的權利都沒有。
她不曾做錯過什麼,錯就錯在身上流有汪俊喬血緣的她,注定與他無法相守。
倚在欄桿上,強風好幾次險險將她刮落。
她想,如果她就這麼松開手,是否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再愁?
左手拇指放開,接著是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右手拇指放開,接著是食指、中指、無名指……
「你要跳下去嗎?」
胸口一震,十指收緊,她猛然回頭。
離她約十步遠處,一身筆挺深色西裝的彭凱君嘴里叼著煙,英挺站立。強風使他雙眼微眯,不羈的頭發隨著風起舞。
一樣的開場,卻是兩種心境。
乍見到回頭的她,彭凱君有些錯愕。
黑色高領毛衣襯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毫無生氣,兩個梨窩因為臉頰的削瘦陷在唇角,不用笑也清楚瞧見。一雙與衣服般黑的瞳眸好大好大,在一次眨動之後浮起笑意。
她這一陣子是怎麼過的?怎麼可以憔悴成這樣?她身上還剩多少肉?還是只剩一副骨架在支撐?或者是汪俊喬自顧不暇,故再也無法照顧她們母女?
久違的心痛在胸口處尖銳的嘶叫,對于這個背叛他的女人,他依然愛著。
她沒想到她竟然還可以再次與他面對面。強烈的喜悅翻涌了上來,她有一種余願足矣的滿足,即使現在上帝當場索去了她的生命,她都毫無遺憾。
她轉過身來,兩手扶著欄桿,臀都靠其上,微笑道︰
「我不會壞了這楝大樓的風水。」
彭凱君臉上僵硬的線條松緩了些。
「汪俊喬不行了。」
「嗯。」
「你跟你媽以後怎麼辦?」
她仰頭望著頂上灰蒙的天,「誰知道呢?」她連下一秒都無法掌握。
「現在有在工作嗎?」
她搖頭。
西裝口袋里的手握緊又放松。「我可以幫你介紹,但不是在非普。」
她訝異的雙唇徽張,「你不用這樣……」
「我說了就算,別廢話!」
熱淚涌進了眼眶,她慌忙眨掉,怕看不清楚他。
她沒有愛錯人,對吧!即使他再氣她惱她,還是不會棄她于不顧。
靶謝天,讓她在有生之年曾愛上了他。
「你來這里干嘛?」
頓了頓,她道︰「我想我是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可以原諒我嗎?」
他沉默了。
這樣的答案她早就料到。但能再見到他,甚至與他談上話就夠幸運了,其他的她不會再要求。
她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直到她即使閉眼,眼前仍有他傻挺的身影浮動為止。「你可以離開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深吸一口氣,她終于可以不用強忍淚水了。她轉過身再次俯瞰樓下,跨過欄桿,閉上眼感覺著風在她身邊流動,她清楚看到那己雋刻在腦子里的身影,手指緩緩張開……
突然肩膀傳來一陣強烈的痛楚,她整個人強烈的震蕩,倏地睜眼,她瞧見頂上氣急敗壞的臉孔。
「你不是說你不會破壞這楝大樓風水的嗎?」
她笑,「我會保佑這楝大樓的每一個人平安順利。」
這種時候她怎麼還可以笑得出來!?如果不是他心頭閃過不祥預感,強烈的不安驅使他再次回到頂樓,現在的她已經躺在樓下,浸于一地血水之中。
他的手因緊張而變濕,抓著的手也已慢慢的往下滑,沒有把握可一鼓作氣將她拉起的他,連忙將另一只手朝她張開。「把另一只手給我。」
她定定望著他,「放開我,好嗎?」
「該死的!」他憤怒的破口大罵,「你到底想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明知我爸就在我眼前墜樓而死,你還要我看著同樣的情景再次發生嗎?」
「所以我要你走的啊!」她幽幽的說。
「如果你想死,就不要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死!」他賭了、賭這個女人心中是否真的有他。「去別的地方!隨便你哪種死法,我都不管!」
她的手己快月兌離他的,可她仍沒有任何動作。
「把另一只手給我,我就原諒你,元筱彤!」
懸在下方的她終于有了動作、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技離了半空中。
「王八蛋!」氣沖斗牛的他扯著她的外套領子,將她拉起來,走!」
通往頂樓的樓梯出現了一群人,是剛剛在樓下發現有人要跳樓的人們。
「凱君?」邱可邵訝異他也在場,更訝異身後的元筱彤。「剛剛有人要跳樓自殺,你有看見嗎?」
彭凱君一語不發,推開人群,拉著元筱彤直走到二十樓的辦公室。
「總裁?」Linda被他陰暗的臉色嚇了一跳,「怎麼……」
「你先下班!」
「啊?」
「先下班!」
面對盛怒狀態的彭凱君,Llnda不敢再多問一句,隨便收拾了下,匆忙離開。
用力踹上辦公室大門,他將元筱彤置于沙發,按住她的肩。
「會有點痛,忍著。」他一轉一拉,將她月兌臼的手臂回歸原位。
元筱彤疼得眼淚狂奔,差點痛哭出聲。
瞪著握著手臂掉眼淚的元筱彤,彭凱君冷冷的說︰「如果你跳下去,會比現在更痛。」怒氣沖到了最頂點,他的語氣與眼神皆冰冷。「為什麼要死?」
「我不知道。」
「想死還有不知道的?」這女人腦袋瓜里長蟲了嗎?
「我只覺得就這樣跳下去應該會很舒服……」
她的腦子根本是壞掉了!「你有毛病!」滿帶怒火的拳頭落于桌上。
「你說得對。」她點頭,「我也覺得我有毛病。」她手撫住額,不知所措的輕晃,「我不應該想著要跳下去的,如果我死了我媽怎麼辦?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我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好……」
她猛然止住險些逸出唇瓣的無助。「我該走了。」握著仍疼痛的手臂站起,「謝謝你。」
他拉住轉身的她,「你好什麼?把話講完!」
「我好……笨,竟然會做這種愚蠢的舉動。」
「真心話!」他扳過她的肩,要她面對著他。
「好傻。」
「元筱彤!」握著她肩的手有股沖動想招向她的頸。
「我說真心話,你會相信嗎?」唇角梨窩加深,淒涼的微笑浮現唇角,「你相信汪俊喬私生女所說的話嗎?」
他瞪著她,眼中有著猶豫。
「你相信我從不曾泄露給汪俊喬任何有關非普的情報嗎?你相信那一次的一千萬合約的錯誤,真的是我不小心的嗎?你相信我明知你電腦有監視系統,仍然蓄意闖關,就是要給你訊息嗎?你相信……」她抿了抿唇,「我真的很愛你嗎?」
握著她肩的手緩緩松落。
「你不相信是對的。」她的心在發疼,但她卻抬頭給他一個燦爛的笑顏,「千萬別相信仇人女兒說的話。」
她拉開門離去,這次他不再阻止她。
他該相信嗎?他是否該相信?
彭凱君猛然想起Linda剛回工作崗位時,曾問過他,為什麼秘書的業務信箱里頭,會有一封寄件者空白的信件,里頭的夾帶檔案,是被廢棄不用的東越百貨設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