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小的手握住通往頂樓的鐵門門把,一拉,頂樓強風立刻灌入,吹亂了男孩的一頭短發。
拉緊外套,他打了個哆嗦,逆著強風邁出步伐,走到頂樓寬大的空地,四處張望。
在不遠處,一個男子顫巍巍的扶著頂樓欄桿,跨過了一只腳,再跨過了另一只腳,直到整個人站在外頭,強風吹得他衣服蓬起,看似搖搖欲墜。
「爸?」男孩匆匆往男子方向跑去,「你要干嘛?」幾乎被風吹散的嗓音透著慌亂、無助與恐懼。
男子抬頭瞧見了男孩,一滴清淚自他凹陷的眼眶流下。
「對不起……」
「爸,你說什麼?我听不見!」小男孩伸長了手,想拉住站在欄桿外的父親。
「原諒我……」
就在小男孩的手幾乎踫觸到男人的時候,男人的手忽地松開,身子筆直往下墜落——
男孩驚恐的瞪大了眼,看著父親的身子摔落在水泥地上,紅色的液體自他身下蔓延開來。
「啊……」他抱著頭,拼命的尖叫著。
第一章
元家餐廳里,男主人難得出現的晚餐聚會,一樣是沉悶的讓人心情沉重。
女主人元紫巧雖想盡辦法搬了些好笑的鄰里八卦,想讓氣氛熱鬧起來,但終究徒勞無功;女兒元筱彤則是悶不吭聲的猛扒飯。這已經是她這個晚上的第三碗飯了。如此大的食量,肥肉卻絲毫不曾在她身上駐足,瘦弱的身材,風吹即倒。
男主人汪俊喬一直是一臉心事重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當元紫巧講起了第五個鄰居兒子的八卦時,他嚴肅的打斷了她,並對坐在右側的女兒道︰
「你進非普做Spy!」
臉幾乎貼著白飯的元筱彤抬起精致秀氣的臉蛋,疑惑的望著父親。
Spy?听起來很炫,可他為什麼要她去擔起這個任務?她只知道非普與父親的千喬廣告是敵對公司,其他的她就不清楚了,也不想去弄清楚。
她父親的事業一向與她無關,畢竟她不過是他在外頭的私生女,只要元配一天不允許,她就一天別想姓汪。
她不Care,反正她早就看開了,唯一看不開的是她的母親,汪俊喬的情婦——元紫巧。
「什麼Spy?」元紫巧一臉興趣。
江俊喬沉著臉,將非普與千喬的恩怨概述了一遍。
非普是一年前才創立的新廣告公司,據說它成立之後,就一直以千喬廣告為首要打擊目標,它不斷使出挖角、散播謠言、比稿時出現同樣的企書等等卑劣手段。
而最最惡劣的是今年年中,千喬的客服總監被挖過去之後,順便帶了幾個年約上億的客戶當伴手禮,千喬受此打擊之後,業績每況愈下,有倒閉之虞。
元紫巧一听到汪俊喬的公司有危險,整張臉都綠了。
如果汪傻喬真的垮了,她們母女倆要靠誰養啊?而且她的女兒還沒認祖歸宗,她還沒過過少女乃女乃的好日子啊!
「那要怎麼辦?」元紫巧慌張的問。
汪俊喬連看都未看表露關心的元紫巧一眼,僅將目光鎖在面無表情的女兒臉上。
「你設法考進非普,幫我偷機密資料出來,或給我挖大客戶回來。我一定要給非普好看!」汪俊喬雙拳緊握,氣得牙癢癢的。「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元筱彤拿起盛著葡萄酒的高腳酒杯,輕晃杯中液體,笑道︰「為什麼要叫我?你不是還有其他的女兒?」她一點也不想趟這揮水。
汪俊喬頓了一會才說︰「她的身分太明顯,不可能考得進去。」
是羅,所以她這個遲遲未認祖歸宗的私生女,就比較適合做Spy?
元筱彤輕啜了口葡萄酒。「我是國際企業學系畢業的,他們不會要非本科系的吧?」只有江俊喬過來共進晚餐時,元紫巧才舍得拿出來的葡萄酒,果然醇厚芳香。
「反正想盡辦法考進去就對了。」汪俊喬面露不耐,「眼睜睜看著我的公司倒閉,對你們母女也沒好處!」
「我考慮看看。」她打算暫且應付過去就好。
「還需要考慮什麼?」元紫巧也不管元筱彤本身的意願,立刻對汪俊喬打包票,「筱彤一定會設法考進去的。」
听了元紫巧的保證,元筱彤心一沉,臉上表情依舊不變。
汪俊喬則面色稍霽。「無論如何一定要考進去,越快越好!」
★★★
在汪俊斑下達命令的第二天早上,元筱彤人才剛起床,一出房門就看到元紫巧拿著一疊履歷表跟貼好郵票的信封,遞到她眼前來,「只要你考進去非普,幫你爸拿到機密資料,挽救千喬,說不定你就可以認祖歸宗了。」元紫巧一廂情願的說。
難得立功機會來臨,元紫巧的動作迅速得讓元筱彤錯愕。在看到那一堆履歷表的剎那,元筱彤差點扯著頭發尖叫起來。
她好想好想抓著她母親的肩膀,用力的搖晃她,在她耳旁大吼︰「姓汪有什麼好?那個男的一開始就不打算負責任。他家里還有一個元配坐鎮,就算認祖歸宗,日子也不會好過,說不定還要受到其他孩子跟元配的欺凌!你為什麼還這麼執著?」
但她什麼都沒做,她伸手接過去,微笑,「我下午就會寫好寄出去。」
元紫聞言,立即眉開眼笑,「若你立了大功,元配跟元配的那些臭小孩就沒辦法再嚼舌根,因為他們沒能耐做到的事,我們家筱彤做到了……」
元紫巧不停的說著夢話,元筱彤則是微笑以對,不忍心也懶得再戳破母親的白日夢了。
丙然,畫面審核不過的回函,沒多久就寄到元家來,第一個拆開信封的就是元紫巧。
「怎麼會連復試的資格也沒有?」元紫巧難以置信的大叫。
想也知道不可能進得去,人家要的都嘛是相關科系,就算不是廣告學系畢業的,至少也要是什麼大眾傳播、新聞系等等畢業的,她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國際企業學系,誰會理?
但元紫巧可不會這麼簡單就妥協。她要求元筱彤不管什麼職位都要丟履歷過去,不考進去誓不罷休。
然而一個月過去了,元筱彤連個小小業務助理都未受錄用。受到汪俊喬每天殷殷關切,心里越來越焦急的元紫巧耐心已用罄。
「你明天直接去他們公司,直接告訴他們,你要進他們公司!」元紫巧站在元筱彤橫躺著的沙發旁氣嚷。
「媽,你別鬧了。」元筱彤討饒的將手上雜志蓋在臉上。
「我是說真的!」元紫巧一把掃掉色彩繽紛的時尚雜志,「明天給我去問,一定要去。」
無可奈何的元筱彤只得硬著頭皮,直接上非普廣告討職位。
她很「幸運」的在植台遇見了身材修長高挑,美艷絕倫的人事主管,她很親切且婉轉的告訴她,她的學經歷不符合非普任何一項職位的要求之後,揚手打發她走了。
站在電梯前等著電梯下來的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母親認為,這次也許是她生平僅有的一次可以認祖歸宗的契機,恐怕就算要她賣了身子,也會硬逼她想辦法進入非普。
想到不知何時方能休止的求職路,她的額際立刻隱隱作痛起來。當電梯門在她面前敞開,進入電梯的她,未假思索地上了頂樓。
她站在頂樓欄桿旁,強風呼呼的在耳旁呼嘯,隨時有可能將她吹落,但她心里一點恐慌也沒有,她瞪著遙遠地面的紅色人行道,如人偶般的小人,不知哪來的一個沖動,她很用力很用力的朝著那些小人大聲吼著︰
「不要再支配我了!不要再支配我了!我不干!我不干!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我不是棋子,我不要任人擺布,我是個人、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