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是這樣!和那時一樣的天色,灰蒙蒙的,有種讓人使不上力的無奈感。快下雨了吧!空氣中隱約有雨的味道讓我想流淚,眼角澀澀的,卻哭不出來!好悶啊!
「裴琳!」
不用轉頭,就知道是誰!會在大馬路以這種高八度音替我宣傳的人,除了死黨小珍,別無他人。我真想建議她加入合唱團,肯定受老師的青睞。
「喂!」元神出竅啊!站在馬路上發呆!」轉念間小珍已來到身畔。
「沒!我在欣賞天空。」我看著她鵝蛋型的小臉,秋水似的大眼和櫻桃小嘴,那是我沒有的。說真的,小珍算是個美女,可惜的是個性「熱心」了些。
「怎麼,又想起白馬王子啦?」她取笑道。
「神經!不和妳說了。」被猜中心事,我心虛地回避。
「妳臉色好差啊!昨晚又練功了?」她端詳著我臉上兩粒熊貓眼,未卜先知地說。
「嗯,考試快到了,不加緊練習不行。」我淡淡地說著。
「欸!再練也做不成小龍女的。偶爾也得放松一下,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雖然有點給我漏氣,但我知道這是她一貫表達關心的方式。
「謝謝!我會注意的。」回應她的關懷,我移動步伐向前走著。
「欸!今天有大事喔!」
她像是藏不住秘密的八卦女正準備纏著我,強迫我收听消息。沒辦法,平凡無聊的校園生活,孕育了一群三姑六婆。而她們正可大展身手將學校搞成一副雞飛狗跳好不熱鬧的景象。而我總得盡職扮演小耳朵天線寶寶的角色,接收那些十件中有九件半是過度渲染的第N手消息。
「什麼事?」這是我此時該說,也只能這麼說的唯一一句台詞,因為接下來我連插話的余地都沒有,只能乖乖听她說。
「听說,今天有兩個轉學生哦,都是帥哥耶!還听說校長的意思是都要讓『大炮』接收哦,這下子我們可有眼福了,而且搞不好,會有班對產生呢!」果然,像是排練了上百次的對戲,小珍已流利地念完她的台詞了。
「喔。」我不置可否。這樣的八卦還算不上聳動懸疑,而且敝人我也曾經披掛上陣做過女主角。因為我也是轉學生。
那是一年前,國二上學期的時候,我從一所私立明星學校轉到這間迷你中學。听說當時也是繪聲繪影的,傳言中我還成了色藝雙全的無敵美少女呢!只不過讓大家失望了。我,裴琳,五官俱全,長相只能算清秀,或許有些可愛,但和美女絕對沾不上邊。身材嘛!細瘦干癟,除了腿長了點,其它沒什麼看頭。唯一獨特之處是我手上拎著一個和體型很不相稱的大型樂器--法國號。這一點讓我在寶座上又苟延殘喘了兩天才謝幕下台,將女主角讓給別人去發揮。這所學校和鄰近動輒三、四千人的中學比起來,不到八百人的數字的確是袖珍多了,也因此,學生的轉進轉出自然就成了新聞大事。
「妳看大炮會不會答應收了他們?」看樣子小珍肯讓我開口了。
「我不知道,無所謂吧。」難得我能分到一句台詞,卻是寥寥幾個字,真嘔!
不過,對這問題我還真的是「莫宰羊」。對于大炮,我們一向是猜不透的。他是我們的班導,五十多歲了卻還是一尾活龍。長相凶惡、嗓門奇大,行蹤神出鬼沒的,臉上總掛著雷朋墨鏡,讓人看不到他的目光究竟飄向何方,一副莫測高深的角頭老大樣--實際上也是。听說他是這所中學的地下司令,連校長都敬畏他三分。沒辦法,這就是倚老賣老的好處,誰教他資歷深,年齡大嘛!本來他想退休了,但禁不起校長再三拜托和一票老師的極力挽留,只好又帶了我們班。不過慰留的真相倒不是他做人成功,受上司和同事的愛戴,原因是--只有他治得了我們這批牛鬼蛇神;問題學生見了他,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怕死了。說真的,剛轉來的時候我也超怕的,被他那不怒而威、銅鈴般的虎目一瞪,我就渾身發抖,說話也結巴起來。
幸好!後來拜我那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親愛老爸之賜,我成了大炮的干女兒,混了一學期後,他的「高深莫測、凶神惡煞」已嚇唬不了我。相反地,和某些正經八百、道貌岸然的假學究比起來,我倒認為他和藹可親、幽默風趣多了。小珍之所以會征詢我的意見,完全是因為我和大炮已熟到如父女一般,這種事不問我,問誰?
很可惜,我的個性向來少根筋,對于花邊新聞我是左耳進右耳出,絕不讓它們進駐腦子里。笑話!以我的智商要應付課業都岌岌可危了,哪有余力去記這麼沒營養的東西。
「妳啊!虧我教了妳一年,結果連我『包打听』的一成功力都沒有!」小珍怨嘆得咧!
小珍本名包達珍,因為個性熱心愛說話,專長是與人哈啦,所以同學們一致推崇她為「包打听」,她也毫不客氣,得意洋洋地收下了。不過我那親愛老爸總愛叫她「三八珍」,說這樣比較親切。小珍為此向我抗議許多次。
「我是長舌了點,可還不算三八吧?」她說。
「好了,別說了。要上課了。」我已走到座位上,準備拿出課本,當個好學生了。
今天是新學期第一天,也是我邁入國三生的學測倒數第二百九十九天。好的開始,才能有成功的一半,不是嗎?
「哇!好帥喔!」
「左邊那個像柏原祟,帥呆了!」
「我喜歡右邊那個,像金城武,酷酷的。我保證他如果笑起來,肯定迷死人了。」
「……」
耳語像流彈似的,一波波射進我的耳膜,抬起頭正好對上小珍朝我比出勝利的手勢,一副「妳看吧」的表情。
第一節上國文,是同學最愛的古典氣質美人陳老師。她就像走出《紅樓夢》的林黛玉,嬌小柔弱、楚楚可憐的模樣站在大炮身邊,益發顯得他的高大魁梧。突然課上到一半,這位大炮老伯就領著兩名傳聞中的轉學生無聲無息地晃了進來。
這種神出鬼沒的事他常干,說好听是關心我們上課狀況,實際上是想抓到我們偷懶打瞌睡的小辮子,好威脅我們替他跑腿出公差。我們早已見多不怪,而且練就一身眼觀四路、耳听八方的好本領。為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本班靠窗的一排同學,尤其是靠近後門的人,成了全自動雷達偵測器,只要目標出現,馬上通知全班進入警戒狀態,絕不讓敵人有得手的機會。為此,本班的高度團結向心力位居全校第一,班上默契之好咧!不過眾家女老師可就不行了,常被他嚇得花容失色,只差沒奪門而出了。
「各位同學,這學期班上轉來兩位新同學,大家要對他們友愛,好好照顧,和平相處,知道嗎?」果然是大炮,嗓門洪亮有力。
「知道!」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的回答差點把屋頂掀了。
「好!裴琳!」
咦?叫我干嘛?
「有!」我舉起手應聲。
「妳負責帶兩位新同學認識校園,今天放學後找我報到。」老伯驚人之語一出,我立刻被投入羨慕、嫉妒及更多不以為然的眼光,清一色是女性同胞傳來的。
哇!我無辜啊!吧嘛叫我?想害死我啊!我用哀怨的眼神向他控訴,只見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誰教妳是我的女兒咧?他臉上擺明寫著。哇咧!靠……左邊走!誰當你女兒誰就是倒霉鬼投胎。而且我只是「干」女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