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樣也算是安全上壘啦。
雖然今天玩得蠻累的,不過卻覺得很開心,開心到能忘掉身體的疲勞,忘掉我其實很想睡上一覺。幾次送菜的鈴響,得到廚房去端菜的時候,踫巧眼神和阿邦的相接,他還會給我一個淺淺的微笑,像是在跟我說今天玩得很愉快之類的。
只可惜,這樣的快樂,卻維持了這樣短的時間,短到我來不及把它深深記住。
***
「雨霈,這里就交給你了。」經理在離去之前不忘提醒著,因為今天班表上面輪到我關店。
「喔,好。」我用拖把拖著地板,一面跟經理應聲。
其實我以前很討厭關店的工作,明明累得半死了還要做一些比店里有客人時還要累人的事,擦地板還有把椅子搬上來這種需要力氣的工作,看起來實在有點虐待。不過經理對我們也算不錯,每個人輪流關店還能拿到一筆清潔費,雖然不多不過也算聊勝于無就是。
「都弄好了嗎?」阿邦從員工休息室里出來,他今天也被分配到整理廚房,不過這是為了懲治他今天遲到所給的處罰。
「好了,好了。」搬上最後一張椅子,再到休息室換下制服,我跟阿邦步出店里,等著鐵卷門完全拉上就可以好好回家睡個大頭覺。
「經理今天有削你什麼嗎?我看你被叫去念了一陣子。」都是我不好,為了再玩一次大怒神硬是去排隊排了二十分鐘,才會害阿邦遲到的。
「經理是沒說什麼啦,只是因為今天趙哥排休,店里本來就只剩下楊哥和我,偏偏我又遲到,他差點以為今天上甜點要開天窗,所以才會念我幾句。」
趙哥和楊哥分別是我們餐廳的大廚和二廚。
「真的。楊哥對甜點完全不行耶。難怪經理會緊張。」腦子里假想著楊哥和經理兩個人急得跳腳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喀啦一聲,鐵卷門降到了最底。
「走吧。」鎖上鐵卷門的開關,我對阿邦說,卻發現他的視線停留在對面的便利商店前面,一動也不動的。
「你在看誰?」我的眼楮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然後一下子愣住,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失不見。
那是一個人;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一個很久沒有看到,而我就快要忘掉的人;一個可能就要帶走我那短暫幸福的人。
那是——
坐在一台機車上正等著我們的阿愷。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況?站在阿愷身邊的我正勉強自己笑,盡可能地笑得自然平常,但誰又會曉得此時此刻我心里頭的感覺比大雜燴還要五味雜陳。我覺得心髒起碼在一陣又一陣地抽搐著,似乎能夠清楚地听到它的聲音,而我必須要靠不斷的深呼吸來平復內心里的激動。
阿邦正在和阿愷閑聊著,他們在聊阿愷帶救國團的事,阿愷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麼听在我耳里有此刺耳,我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著,逕自發著愣。
我從來沒有這麼躊躇不安過,甚至不敢看向阿愷的眼楮。
我真的很害怕。他們倆此起彼落的笑聲听來是那樣溫暖,但那溫度卻絲毫傳不進我的心里。我有一種想要逃開的,而且恨不得拔腿就跑。
「雨霈!」阿愷叫著我的名字,我從發呆的狀態中回到現實世界,有點搞不清楚地看向他。「你這個暑假沒回去啊?」
「嗯,教授要我們幫忙。」
「是喔,那很好啊。我們可以常出去玩嘛。」阿愷很快地應道,我回不出半個字。
「你在這里等我們一下,我有事要跟阿邦說。」說完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阿愷攬著阿邦到旁邊,一陣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個人站在街邊,我腦子里不斷地發出疑問句。怎麼辦呢?我該怎麼做?我喜歡阿邦,阿愷可能喜歡我,阿邦和阿愷是好朋友……我的天啊……這是怎麼樣一個難解的問題?我的心里亂得發慌。
為什麼這麼快?這麼快就要我面對現實。
但接下來的才是更令我不能接受的。
「嗨。我們回來了。」阿愷先走近我身邊,我看向他身後的阿邦,他的臉上面無表情。「雨霈,我先送你回去吧。阿邦還有事所以不跟我們回去了。」說完還往阿邦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麼晚了,還會有什麼事?根本是……
我眼楮直直地看著阿邦,但沒想到在我看著他的那一刻,他卻突然面帶著微笑對我說︰「嗯,我還有事。你讓阿愷載你回去吧。Bye∼」說完真的就往一旁的小巷里走去。
「走吧。」身後是阿愷的聲音,我看著阿邦的背影好一會兒說不出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阿邦,無論如何,不要這樣對我。我在心里大聲地喊著。
***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有苦難言」了。
很苦,真的很苦。那是一種很難去除的味道,而最近我每天幾乎都會嘗到,每次嘗到一回心里就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卻什麼也不能說。我冷眼看著這兩個人之間「堅定的友情」覺得自己在那一刻被物化了,我是他們證明友誼的交易品。
從那天之後阿愷開始在我上下班的時間準時出現。他甚至高興的向我展示他為我買的安全帽,問我他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司機,然後不只一次的跟我強調以後他不會再讓任何女人坐上他的車……
在坐阿愷的車的時候,我的兩只手一直是緊緊握住握把的,就算路面再顛簸。
當然我還是有和阿邦相處的時候——例如在餐廳,只是當我每次和阿邦打招呼,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總是︰「和阿愷最近怎樣?還不錯吧。」
我真的很想一拳揮過他那張笑著那樣說的臉。
我想打掉阿邦的笑容,那個我一直眷戀著的笑容。
我沒有辦法忍受他帶著笑說出那句話的樣子,那會讓我有一種很想很想大哭一場的沖動。我到底陷入了怎麼樣一個難以月兌逃的泥沼里?而把我往下推的卻是阿邦。
這個我喜歡的人。
覺得最近每天都過得好慢。唯一過得比較快的是早上在學校的工作時間。我負責整編教授編寫好的資料,校稿後再送去打字。
我做得很認真,一方面學,一方面想,這樣或許可以讓自己沒有多余時間去想那些令人煩不勝煩的事。听說教授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直說是他找對了人。我該高興嗎?或許該說這就叫做「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天,教授特別放我一天假,很顯然我跟他說「不必了」,他把它听成了客套話。
「該做什麼呢?」我窩在客廳的懶骨頭里發呆。
今天的陽光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還是那樣地燦爛。只可惜此時此刻的我卻完全沒有心情去享受。我不想出門,一點都不想,我甚至想或許只要不出家門半步就能不要管外頭的紛紛擾擾。我被自己困在這里,不想出去也不願意出去,像只烏龜一樣,遇到事情的時候只想把頭縮進殼里。
為什麼要我去解這難解的三角問題?阿愷對我做的事我不是沒有看見,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你怎麼能要一個心里有人的人馬上又愛上別人?在阿愷好幾次的溫柔體貼背後,我在心里大聲地呼喊著。
在這個三角關系的三個點里,只有兩個點能連成線,我就是那麼努力想要伸向阿邦的那個點,怎麼知道,他卻離我越來越遠了……
突然,門鈴聲響,中斷了我的沉思。我湊近門上的電眼,不否認我在看到阿愷時感覺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氣全溜光似的,無力地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