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我一進到超級市場就是直直往零食區前進,完全不會注意到別的。
「你是不是出過國?」在阿邦選好一顆高麗菜放進推車里時,我這麼問。
「你怎麼會問我這個?」恰巧一個轉身,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沒啊。我只是覺得你說的英文很標準,都不像一般台灣人的。」
「我在英國待過幾年。」他淡淡地開口,好像不太想多說什麼。
「真的?」我絲毫沒有察覺到阿邦的淡漠,依舊自顧自地繼續追問︰「為什麼去?」
「我的親生父親旅居在那里。還有,我媽的墓也在那里。」
親生父親?听見阿邦這樣刻意稱呼著自己的爸爸,我這顆豬腦袋總算嗅到了一絲不對勁,沒有再問下去。
「喔。對不起。」我小聲的道歉,換來阿邦一個了解的微笑。
很快地我們把東西買好。付帳的時候,一個已經有些年紀的收銀員問阿邦︰
「跟太太來買菜啊?年輕人感情真好,結婚多久啦?」
听到這個問題我簡直傻眼,只能不斷地靠傻笑來掩飾,一張臉漲得比蕃茄還要紅。
「謝謝。我們新婚。喔,多少錢?」就看他拿出皮包付了錢,兩手一伸就提起所有的袋子往前走,留下站在原地被他剛才的話嚇得一愣一愣的我。
「走啦。」阿邦還刻意摟住我的肩往出口方向走去,只留下收銀員太太一句「現在很少有先生會陪太太買菜羅」這樣的感嘆。
***
「阿邦,你剛才干嘛亂說話?」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免不了還是介意起剛才那一幕。
「開玩笑而已嘛。」阿邦大笑。「你沒看到那個太太一臉羨慕的樣子?」
也對。現在一般人哪有可能就這樣一男一女相偕到超級市場買菜的?也難怪人家會誤會啦。不過……我心里還真的是有一點點高興,在他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總覺得……就算是夢也好。
「不知道。我突然覺得你跟我剛認識的那個阿邦很不一樣呢。」
「哦?哪里不一樣?」阿邦很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也說不上來。總而言之,就是覺得你以前好像比較老實一點,哪像現在還敢這樣子隨便開人家玩笑?」話題一開,我開始滔滔不絕地跟阿邦聊起來。「像我剛認識你的時候,總覺得你這個人好像很好欺負,怎麼開口閉口都是對不起,跟呆瓜一樣。」我邊說邊呵呵地笑,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竟像個小孩子一樣,盡情地笑、盡情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這是以前的我所不可能做出來的事。
「你也變了不少啊。你的臉上多了好多表情。哪像你以前,一張死人臉嚇都嚇死人。」阿邦也吐槽回來,眼中還閃著調皮的光芒。
「Йヱ——你竟敢人身攻擊!」忘了我正站在馬路上,忘了我以前的種種,忘了我喜歡的人是他……我就這樣在馬路上跟阿邦玩起官兵捉強盜的游戲,嬉笑聲圍繞在我們身邊不絕于耳,無視于路人的側目,我們就這樣奔跑過來。
阿邦,你不會發現,我對你的喜歡,是放的越來越多了。
總算到了家,說好了阿邦要下廚請我一頓,以賠償我的精神損失,在阿邦拿了鑰匙打開門鎖的那一刻,我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
「阿邦,阿愷他……他現在在家嗎?」
「不在啊。他好像去參加救國團的活動,要帶那些國中生高中生去露營還是什麼之類的,可能要好幾天才會回來。」阿邦一邊說一面開門,說完了門也開了。「干嘛這麼問?」
「喔,沒事。我只是……好幾天沒看到他了。」看著阿邦進門,我也跟著進去。
雖然說我已經那樣清楚明白自己的想法,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阿愷,說我是鴕鳥心態也罷,我是真的寧願自己能避就避,避阿愷,避我和他之間可能的攤牌,避那未知的一切。
避得越久越好。
進了門,阿邦丟了遙控器給我,意思就是不必我動手羅。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看著電視,我不時的把目光轉向站在廚房的阿邦,看他熟練地操控著廚房里的一鍋一刀,喀嚓一聲,熒幕里的畫面應聲縮小成中間一道白線,然後很快地消失。我把遙控器丟在沙發上。
「你為什麼這麼會做菜啊?跟誰學的?有執照嗎?」走到廚房,我問。覺得心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我前進,逼向阿邦。我想要更了解他一點,越多越好,用最快的速度。
阿邦是水,我是渴水的土壤。
「跟我媽學的。她是個美食主義者,愛吃也愛自己下廚。以前她在英國還開了一家自己的小餐館,風評不錯。」順手拿來一籃挑好的青菜,阿邦眼眨都不眨一下就把整籃菜往熱了油的鍋里丟,剎的一聲,水珠在油鍋里起舞,我被那樣的聲音嚇得立刻落荒而逃。
在那樣嘈雜而恐怖的聲音中,我很清楚地听見阿邦在大笑。
而且是必須捧月復的那種。
「好了啦,可以開飯了。」沒料到我會閃得那麼遠,阿邦走出廚房沒看見我,只好用廣播的方式大聲叫著。
我聞言小心地從沙發後面溜出來,阿邦看著我又是一陣大笑。
「笑笑,笑死你。」沒事笑這麼好看干嘛?我接過他遞來的碗筷,沒讓接下來這句溜出我的嘴巴。
狼吞虎咽。
「喂,吃慢一點,沒有人會跟你搶。」
听有很多女生跟男生出去吃飯時都會裝淑女細嚼慢咽,這點我就做不來。餓肚子可是很痛苦的事,沒有什麼比這個還要重要的。
民以食為天。對不對?
「真的那麼餓?」
「是你煮得太好吃了。」豎起大拇指先來個馬屁攻勢。
「你以後要吃就說一聲,我可以做給你吃。」遞來一張紙巾,讓我抹抹泛著油光的嘴。
「真的?」高興的情緒在心里久久不散。
他點點頭。「你這麼會做菜,難怪經理馬上就錄用你。」到現在我仍然對自己和阿邦在同一個地方打工感到不可思議。
「你講得好像我很偉大一樣。菜燒得再好要是沒有廚師執照的話,還是沒有人會錄用我的。」
「哇∼還真的有啊。你真的和我一樣大嗎?」我臉上擺上個大大的問號。
「你不信?看,七十年次的,沒錯吧。」完全沒有懷疑,阿邦很快地拿出皮包里的身份證。
我慢慢地靠近,然後用飛快的速度搶過阿邦手上的身份證。
「搶到了!搶到了!」我像個小孩子高舉著搶來的東西邀著功。我新奇地看著他身份證上稚氣的照片笑個不停。
「還給我!」阿邦突然焦急地想要搶回他的身份證,臉上表情是緊張的,可是我正在興頭上,根本沒注意到他僵著的臉。
在奔跑中我翻過阿邦的身份證,看到上面寫著住址、職業、父親沈億德、母親許嫻雅……
「不要鬧了!還我!」阿邦在我身後大叫。
我還在跑著,沒有注意到地板上擺著一張小椅子,砰的一聲,我摔了個跤,急著要拿回身份證的阿邦也跟著我跌倒,整個人跟著摔到我身上,壓得我動彈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客廳里的大門突然咿呀一聲地開了……
當听到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我跟阿邦都傻住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大門。
我的天啊!不要是阿愷,不要是阿愷……
「抱歉,打擾到你們。」不是阿愷。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男人。空著絲質襯衫,手里還拿著一把吉他,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丟下一句話,他看也沒再看我們一眼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