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愷的行動讓我動搖——不是動搖了與他之間的可能性,而是動搖了我所認定的不可能。阿愷在看到我的每一個表情,都讓我意識到也許事情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樣,也許他對我——
並不僅止于朋友。
而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必須讓他停下來。
這並無關于我是否狠心或是不識好歹——當然我想一定會有人這麼說。談感情,或許我還不是太懂,至少我知道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不可忽略的一點。
就是感覺。
愛情往往發生在一瞬間,如果不是因為那一瞬間的感覺起了化學作用,一見鐘情說穿了,也只不過是兩個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日久生情更可能就這樣以和以往如出一轍的模式過完一生,一點特別也沒。
兩個人之間有個人的感覺起了化學變化,或許是愛情的開始。但如果只有一方呢,充其量就只能變成了獨腳戲一場。一旦戲落幕了,當回歸現實的那一刻,那種失落感呢?豈是入戲時會事先料想到的嗎?
我和阿愷之間,既然已經有一個人明白這之間的不可能,那就由這人來當一次劊子手吧。殘忍或許,但至少是用最快的速度讓他認清事實,就算有難過也許一下子就過去了……
可別像我一樣,被別人拉來主演了一場戲,還沾沾自喜地分不清這只是戲而已……
我和阿愷會只是朋友的。一輩子的朋友。而他也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真愛,只是我比他早一點知道那並不是我。
我看著阿愷,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做出了決定。
送走了阿愷,在掩上門的那一刻,我看到Pocky質問的眼神,沒搭理她,只是撥了通電話請修理工過來看看家里的電鈴。
在便條紙上抄下了修理工到府修理的時間,把筆蓋喀的一聲蓋上,Pocky的聲音沒有漏拍地傳進我的耳朵。
「阿愷……你打算怎麼辦?」
Pocky果然看出了我心里的波瀾。那她以為我會怎麼做決定?是答應嗎?還是罵我喪失一個這樣的大好機會?
「你覺得呢?你猜我怎麼想?」我倒是好奇她的發現。
Pocky很認真的思索了一陣子。「不知道。直覺是你跟阿愷沒有可能,你看他的眼神和他看你的相差太明顯了。」
「你沒猜錯。」我微笑。這才是我的死黨嘛。可是接下來她的話讓我措手不及,絲毫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那阿邦呢?」Pocky沒有看我,只是眼楮往上飄,像是不經意。「阿邦有沒有可能?」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是敷衍,確實是真的沒想過,但心跳的節奏似乎還是不小心漏跳了一拍。「該去上課了吧,都快一點了。」
「你沒有正面回答。」Pocky專心地玩味起我的話,我則是被她突如其來的敏銳弄得有點不知所措。「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明白,我也正在想哪。
我敢說昨天那個跟你去西門町之前的我,還有辦法跟你保證這個答案是No,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
「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嗎?」Pocky思索的臉朝我逼來,像只敏捷的黑豹正盯著草原上的獵物,而我似乎一點遮蔽物也沒有,只能被這樣銳利的眼神給盯得心慌意亂。
「沒有啊。怎麼會?」就算有也是不能說的。即使我的心結已經解開,即使我已經可以不再在乎,這件事如論如何對你也是不能說的。
這個秘密在我們彼此之間是不具有保存期限的,它將永遠深埋在心底,而永遠也不能被你發現。
我不想傷害你。
你這個我最好的朋友。
整點的名聲適時地響起,不知情的鴿子歡愉地從窗子里蹦出來,打斷了我們各自思索的局面。
我看著Pocky,她也看著我。
對視了好一陣子,她丟給我一個表情。我知道那叫做「你給我想清楚,我等你的答案」。朝她聳了聳肩,Pocky一副拿我沒轍的模樣笑出來,然後,各自拿了安全帽,我騎車載著她往學校駛去。
***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而且已經到了一種沒辦法控制的局面。下午的體育課最是慘烈,我在兩個小時之內無意識的和球做親密接觸也就罷了,居然等到下了課解散之後,才發現我身上到處都不對勁。
我很努力不要去想這個問題,可是根本不用想也知道,Pocky的話無疑是顆空投的炸彈,炸得我頭昏眼花,腦子里像被人倒了滿滿一桶漿糊,神經全被黏成了一團,怎麼也解不開,只能任它膠著在那里。
無視于校園里放學的人潮,我用力地用雙手拍打著臉頰,企圖讓自己清醒。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嘴巴還碎碎念著。
「怎麼了?」冷不防一只手放上了我的肩,我回頭一看,是正微笑著看我的阿邦。
「嗯……沒事!沒事……」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我講得語氣高昂,任誰听都會覺得有鬼吧。要是再加上我臉的表情就更不用說了,一定更詭異。
「介意跟我說嗎?」阿邦挑了挑眉。顯然壓根就不相信我說的話。可是……
我……我難道要跟你說都是因為你?
說我是因為答不出來Pocky的問題?我沒有辦法馬上跟她說我不喜歡你?神經病!就算我瘋了你也不會听到這句話從我嘴巴跳進你耳朵里的。
「呵呵。」我居然對著阿邦傻笑起來。不過這招竟也有效,阿邦適時地給了我台階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我們一面走著,一面也靜默了好一陣子。等到發現自己習慣性地往學校停車棚走時,我們已經走到阿邦停車的地方。
「啊!我忘了我車還停在店附近耶。」現在才想起來,我不好意思地看向阿邦。「那你先走吧,我慢慢走去就好了。」說完了便轉身想走。
「雨霈!」
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轉過身的臉上寫著詫異。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感覺,好像我的名字搭配上他的聲音有了一種全新的詮釋。
「我載你去吧。」阿邦已經戴好了安全帽,手上還舉著另外一頂。「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盯著他臉上的微笑,開始覺得,好像拒絕他這樣的笑容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
「怎麼會……」我接過阿邦手上的安全帽戴上,安全帽先前顯然是給男生戴的,帶子的長度大得驚人,我調整了半天就是沒有辦法調到適合自己頭型的長度。
阿邦看到我跟安全帽帶子奮戰的模樣,一雙長手直直地伸到我眼前,沒有作聲,只是很自然地幫我調整起帶子,好像這樣的動作已經不知道做過幾百次,天經地義。他的手指無可避免地踫觸到我的臉頰,被踫到的地方好像被誰縱了火,火熊熊地燒了起來。
坐上了機車後座,火仍然在我的臉上持續延燒著。
我很少坐別人的車,不只是因為我自己騎,也因為沒有什麼坐車的機會,Pocky那女人咬定了有我這個司機就從來沒有去考駕照的念頭,我也就一直是載人的那一個。
這難得的機會落到我身上,就演變成我尷尬地不知道該把手往哪擺的局面。把手放在後座的把手上,強烈的搖晃讓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遲疑了一下下,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扯上阿邦的衣角。在拉住衣角的那一刻,我看見阿邦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就發現他的身體開始微微抖動起來。
他在笑,可惜想要掩飾又掩飾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