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還有。」書生微喘著補上一句︰「我不讓你玩,撒藍說過你要听我的話。」
嘟起嘴巴忿忿地注視場上已經開始的下一波比賽,男孩子們穿著鮮艷的衣服,在沒有鞍具的馬背上耍出各種花招並跑向終點,少女不甘心地哀嚎︰「我明明比他們厲害!」
此話一出,側目者更多。桑耶卻一個個瞪回去,最後一個被瞪的就是少女︰「那也等你傷好了再說!要是讓你在我的視線里出事,撒藍會剝了我的皮!」
「凶什麼凶,難怪舒蘭不喜歡你!」少女氣鼓鼓地頂了一句,卻讓桑耶怒氣沖天地一把揪起前襟︰「你說什麼!」
瞥了一眼驚嚇得就要過來勸架的公孫祈真,少女卻笑了起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對著骨都侯說︰「舒蘭不喜歡你。她有喜歡的男人了,但是絕對不是你。」
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男人惡狠狠地瞪著她,揪著她衣物的手用力到爆出青筋。只需一個動作,就能輕易扭斷她的頸項,少女卻還一派悠閑,伸手指向遙遠的貴族帳篷︰「你自己去問舒蘭姐姐,不用在這里瞪我。」
話聲剛落,少女就被男人摔向公孫祈真。先生被撞得退了一步,總算將少女安全地接進懷里,還听到少女不高興地抱怨︰「粗暴、野蠻,活該被拋棄。」
「阿奴你……」公孫祈真望著大步離去的骨都侯背影,男人的殺氣之重,甚至讓其跟前的人與牲口自動走避︰「這種事……」
「這種事不該讓他最後一個知道。」少女聳肩,站直身子拍拍塵土,嘴邊勾起一彎殘酷的笑︰「何況,要是桑耶找到那個男人,把對方宰了會更好。」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這豈不是要舒蘭公主為難……」
「先生,你不知道嗎?」少女一臉訝異地望向書生︰「舒蘭姐姐喜歡的,就是你昨天見到的那個人。」
鮑孫祈真霍地變了臉色,嘴里喃喃念了幾聲「不可能」之後,突地不顧一切追著桑耶跑了過去。
少女將手握在身後,笑咪咪地目送他跑遠,眼珠子轉了一圈,照舊擠到報名的攤位前面去。雖然不合比賽的規定,但是她剛剛那句「我明明比他們厲害」讓許多少年騎手心生不滿,加上她看來還小,就算主事者不願意讓她參加,選手們也鼓噪著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于是,少女跳上了馬背。
拿到了這一輪的冠軍。
左賢王一面和弟弟討論長老們做出的決定,一面從龍城大門出來,話說到一半,卻因為少女在馬背上歡呼雀躍的身影太過鮮明,讓他瞬間沒了聲音……
「撒藍?」右賢王不解地順著大哥的視線望向比賽場地的方向,其實離得很遠呢,他只看到少年們比跑馬的那塊空地上聚了一群人,而顯然是冠軍的那個選手蓄著長發,似乎不是男孩……
「我果然不該答應她……」一聲長嘆,右賢王驚訝地看到素來冷靜自持的兄長,扶著額頭露出疲憊的神態。突然間懂了,他微微一笑︰「喔!那位就是傳說中的西極姑娘?」
「傳說?我才到龍城兩天,已經有傳說了?」撒藍兀兒苦笑,嘆了一口氣,拍拍右賢王的肩︰「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得去把她拎走。之後的事,我們彼此勉勵吧,述那。」
「嗯,雖然我很想干脆地認輸把單于位給你算了……」右賢王笑著聳聳肩,對著自己母親的帳篷一孥嘴,嘆氣搖搖頭。
「這麼做不見得省事。」撒藍兀兒笑了一笑,已經走向賽場,隨手比個手勢揮過自己的脖子︰「你的安雅比你積極多了,或許會不惜拿我的頭逼你即位。」
右賢王無奈地仰天一嘆,沒有多說什麼,就和撒藍兀兒分了手,回轉自己的營地。
慢慢橫越人群走向賽場,看著除了少女之外的其他選手圍在一旁,既驚訝又崇敬地對著少女問個不停。赤罕人是喜歡強者的,不論這個強者是男是女是族人或異邦之民,少女明明肩上帶傷還能拿下頭名來,騎術之優異已經無須多言。但是撒藍兀兒看著這些憑空冒出的「仰慕者」,卻不自覺地哼了一聲。
「撒藍!」少女一眼望見他出現,立刻丟下了那群仰慕者,不甘心地從馬背上跳進他懷里,大臂一張牢牢接住,少女高興萬分︰「我贏了一頭小牛!炳哈!現在我不是身無分文的窮丫頭了,我有一頭小牛!」
雖想責備她怎能無視自己的禁令擅自比馬,可是再一想他根本沒細分過哪些事情不準她做。仔細端詳了一會少女的狀況,顯然沒受什麼新傷,撒藍兀兒嘆了一聲,攬著她往帳子走︰「好、好,這頭牛可要小心養大,可以拿來祭神。」
「祭神?」少女驚訝地張大嘴,隨之沉吟一會,轉頭又要跑回去︰「那怎麼可以給我小牛?我去要只大的。現在就可以拿來祭,不然等小牛長大才祭神有什麼用,你又不一定是單于。」
「回來。」一把抓回,撒藍兀兒順便瞪了一眼在賽場上對她露出「男人」表情的圍觀者︰「你出了這場風頭,全族人都該認得你了,不必再去招惹新是非。」
「哎呀,你知道啊。」少女掩著嘴吃吃一笑,偎著他乖乖走︰
「誰要某人成天往龍城里跑,根本沒時間出去宣告我的存在。」
「你這次做得還不過火,我就當做不知道吧!」撒藍兀兒嘆口氣。這個小泵娘看似天真莽撞的舉動全都有自己的目的——包括當她騎在馬上看到自己出現,面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嬌艷動人,迷得圍觀的男人目眩神馳——那不是因為看到他出現而歡喜,只是在利用機會宣告她的身份罷了。
在場中四處巡了一遍,撒藍兀兒低聲問︰「怎麼只剩你一人?先生呢?」
「先生礙手礙腳,我把他騙走了。」少女笑咪咪地回答,換來撒藍兀兒連番搖頭︰「看來想找個人牢牢盯著你,要不就是我自己來,要不就得拜托舒蘭或述那才有辦法……」
「不公平,我贏了跑馬,你竟然不恭喜我還一副我只會惹麻煩的樣子。」少女一嘟嘴,霍然停步,指向另一邊的血腥賽場︰「你也去比!」
那邊的比賽彌漫了血塵與嘶喊聲,騎士們必須徒手抓起重達四十幾斤的無頭小牛在草原上狂奔,直到抵達終點。途中隨時會有人過來搶奪,落馬遭其他騎士踐踏之事所在多有。但是在這樣的比賽中負傷卻是無比光榮之事,男人們依舊趨之若騖。
撒藍兀兒一挑眉,看著少女的臉孔,仿佛在研究她說出這句話究竟有何用意。後者也很老實,她挨上來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卻見青年露出微訝的表情,再望向賽場,然後搖頭。
「那我去比。」說著她就要走過去,左賢王一攤手,知道她不是說笑,將她拉了回來,輕輕瞪了她一眼,隨之大步走進了賽場。左賢王的出現讓場上起了一陣鼓噪之聲,這樣的比賽沒有開始,到小牛被丟進終點之前也沒有結束。誰都可以半途加入,為了公平起見,撒藍兀兒騎了普通的馬匹,一聲輕叱就跳進了戰圈。
少女笑盈盈地抱胸站在一旁,對于左賢王可能會受到的傷害漠不關心。她注視的並不是左賢王,而是從舒蘭帳里出來之後,就投入這個戰場,已經滿面血污猶如瘋狂的骨都侯。
以矯捷的身手橫越所有的障礙,沖到日前緊抓著小牛的表哥身邊,撒藍兀兒伸手抓向桑耶的臂膀,後者卻像是根本不認得他似的,毫不留情的直拳就朝他臉上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