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緊張什麼,我有說要叫你去拜托嗎?」
「要不然——」
「我會自己去啦!」
一早進了辦公室,何旭敏對自己已十分熟悉的工作環境仍存著和昨日相同的陌生感覺。
昨天是何釗婚後的第一天,本來他計畫不休假,要照常上班的,臨時給了她電話,說他不來了。
老板的私事,她不好問他臨時改變主意的原因。也許他突然覺得,一成婚就冷落新娘子有點不應該;也許,他突然決定留在家里和新婚妻子消磨一整天時間;也許……
不關她的事。
他說他今天會到辦公室來一趟。她這才舉步朝自己座位走去,坐下之後,不免又看見不遠處,他的位子。即使他此刻坐在那里,這辦公室對她而言,也已是一個全新的環境。
堡作量並未因少了他而突增,但這一上午竟如此難捱。
她又一次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個「大概表」時,何釗進來了;步伐之疾,令她感到周圍掀起一陣亂風。
「好久不見!」他瞄她一眼,逕坐上自己的位子,拾起話筒,一口氣打了三通電話。
都是生意上的事。
「你老婆允許你把生意看得比她還重嗎?」待他往椅背靠去,像是暫時沒別的電話要打了,她才問。
他注視她片刻後,說;「你過來。」
舉步艱難,但他是老板,所以她還是听命到他桌前來了。
他這才站起,踱到她身旁,將唇湊到她身邊,輕輕道︰「我老婆不見了。」
「你老婆不見了?!」
「噓——」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媽的,你那麼大聲要死啊!」
「你……發生什麼事了?」小聲,學他那樣鬼鬼祟祟。
「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坐,我再慢慢告訴你。」
半小時後、飯店西餐部
何釗先檢查過,確定周圍沒有認識他的人,這才放心大膽地對她說起︰「喜宴結束,她隨我回去後不到兩小時,就留書走人。」
她端詳著他,邊問︰「你當時人在哪?」
「哼,」他自嘲一笑。「一回去她就催我先洗澡,我以為她等不及要跟我上床,就開玩笑問她,何不跟我洗個鴛鴦浴,她說她想先卸下那一臉濃妝。OK,我就先去洗澡了。媽的,洗完她就不在了,留了字,說她只能當我一天的新娘。一天?我算算最多也只有十四個小時。」
縱然听得一愣一愣,何旭敏腦海里不免又浮現紅綠燈路口那一幕。
「你老實說,」她忽地一斂神色而問︰「你跟你老婆到底彼此認識多深?我一直就覺得你們兩個一點樣子都沒有。」
「什麼樣子?」
「戀愛成熟的樣子。論及婚嫁的男女之間,不應該是像你們那樣的。」稍停。「那麼多人去喝喜酒,卻沒有人想去鬧你們的洞房,你不覺得奇怪嗎?我想大家都跟我有同樣的感覺。」
「好吧,我承認,我跟她之間的確沒什麼天崩地裂的感情。她老爸听說我要徵婚,介紹自己女兒給我認識,我想想無妨,就答應他跟李舒蓓交往一下。第一次單獨見面,舒蓓就一直抱怨她爸給我听;我也不好意思只听不說嘛,所以也抱怨我老母給她听。誰知道,第二次約會時,她就說她願意嫁給我,說我還不錯,而她也可以從此擺月兌自己那個討厭鬼爸爸。OK,她擺月兌她爸,我就擺月兌我老母,互蒙其利,婚事就這樣敲定了。」
拿婚姻當兒戲!何旭敏狠咒一聲在心底。
「那你們討論過這樁婚姻靠什麼來維持嗎?」
「好像沒有人想到這個問題。」他心虛一笑。
「那現在呢?她跑了,你怎麼辦?」
「我什麼也不用辦呀,她要回來就回來,不回來更好,她爸從此在談生意時都得讓我三分。」
「你媽那邊呢?不用給交代嗎?」
「她已經知道媳婦跑了。我在她眼里從沒像現在這麼可憐過。」
瞪著他自鳴得意的臉,她忿忿問道︰「你可憐嗎?」
「好可憐。」他扮了個苦瓜臉之後又笑了個滿面春風。「少了個老婆,就少個管我的人,還不可憐哪?如今我是已婚男人,我老母也不能因為我老婆不在家就叫我再去娶一個嘛!媳婦跑了,她守密都還來不及呢。」
看來他很滿意于自己‘已婚單身漢’的身分。
「你在生什麼氣?臉色真難看!」他笑問。
「我氣你害我白忙一場!為了籌備你們的婚禮,我四處跑腿打雜,累掉半條命,而你現在競告訴我,這樁婚姻只是兒戲!」
「誰跟你說我當這樁婚姻是兒戲了?」他微怒反問。「李舒蓓如果不跑,我不是已經開始愛她了嗎?結了婚就該有結了婚的樣子,我沒你想像的那麼不負責任!」
「你——你‘開始’愛她?」她又有啼笑皆非的感覺,外加一絲絲悵然若失。
「你又瞪我干嘛?我不能提起‘愛’這個字嗎?我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了嗎?」
她不說話了。
「何旭敏,你到此刻都沒罵我,想必是我老母還沒把她的最新計劃告訴你。」
她這才又抬頭。「什麼最新計劃?」
「我不說,因為我不想再挨你的罵。你記住,要不要配合她的計劃行事,你自己決定,要罵你去罵她,不準你來罵我。」他決定以退為進。
「什麼她呀你呀的?我以為我再也不必管你家的事了。」
「我老母的事,你可以不必管;但我的事,你還是不能不管。」
「你不是說過,以後你歸別人管了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一派糊涂狀教她相信,他忘了自已在婚前那晚對她做了什麼。
「對了,下午還有件事要麻煩你。」他又道。
「又有什麼事?」
「我小妹有點狀況,我叫她下午放了學就到辦公室來一趟,到時候我會回避,你替我好好講講她。」
「她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
「昨天我回去向老母報告新娘跑了,後來就想順便臨檢一下那兩個小女生,誰知一臨檢就在我小妹背包里發現。」他狠喘一下。「她不知我搜了她的房間,我也不能當場就找她問話。我老母要是知道這事,不氣死才怪!」
她望著搖頭嘆息的他,再一次感覺出他肩上的重擔。
「既然她下了課就會到這來,你何不自己向她問個清楚呢?如果由我出面,她一定會覺得自已被哥哥出賣了,這種感覺很傷人,我不想傷害她。」
「她的神經線不像你那麼細,哪來那麼多感覺啊?我跟你保證,她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你放心好了。」
他那口氣就好像她責無旁貸似地,她原想再次對他強調,她沒立場去問他妹那麼私人的問題,最後還是沒說。
說了就好像她在向他爭取一個立場。她絕無此意,而他也沒有可以給她的立場。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跟她講比較好。」
「怎麼會比較好呢?」他不耐煩地提高音量。「你很清楚我的脾氣,她背包里放了這件事使我不可能用好口氣跟她講話。只要我沒好口氣,她就什麼也不會說,那我還能問出什麼來?」
「你想問出什麼來?」她也有點不耐煩。「她已經知道要用保護自己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想知道她的對象是一個,還是很多個,好不好?我想知道她的……她的性觀念,好不好?媽的!大學都還沒畢業呢,就急著跟男生上床。」
她不以為然地問︰「你是說你向來都拒絕跟女大學生上床?」
「我……何旭敏,你再這樣跟我講話我就跟你翻臉!」他竄到她眼前,惱怒之情暴漲。「你別那麼看得起我,我的女人緣沒那麼好,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去獵艷。你別忘了我有一個企業要經營耶,如果我真像你想的這麼風流,那我會連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別說是管理一家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