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天夢里她就夢到她一直想要得卻得不到的天鵝。最後她被自己的私欲打敗,隔天,騎著從車庫「借」來的哈雷,準備回老家跟爺爺、女乃女乃借錢,卻踫巧遇到了從小就對她死纏爛打、老是嚷著要娶她做老婆的「牛屎」。
「牛屎」是裴孝耘幫他取的外號,他的本名叫牛竣史。
說到這位牛竣史先生她就心驚驚。
怎麼說呢?
從牛竣史搬到她家隔壁又和她讀同一所幼稚園開始,也不知他中了什麼迷魂術,一見到她,他的兩只毛手就會緊箍著她的腰,一張油膩膩的章魚嘴因為他吃完早餐老是不擦嘴,所以嘴巴老是有著一圈油就會往她幼女敕的小臉貼來、甚至不放過她的小櫻唇,常把當時純真懵懂的她嚇得嚎啕大哭。
而裴家的長輩們,見狀也不阻止他的「獸行」,反而常開玩笑說︰「竣史,你看,你又把小耘弄哭了,小心小耘長大之後不想當你的新娘子喔!」
牛竣史听久了,真當她今生非他不嫁,只要幼稚園里的小男生踫到她身體的一分一毫,他就會像頭吃了十桶醋的小鮑獅般,沖上前把那些小男生推開,像是宣布自己所有品般的將她摟在懷里。因為如此,他成為老師眼中的頭痛人物,小男生眼里的眼中釘、肉中刺,最可憐、無辜的她,也因為他的惡行讓幼稚園里的同學沒有一個人敢跟她玩,甚至背地里被老師買她是小紅顏禍水。
從那刻開始,她發誓要捍衛自己、保護自己,于是她不再學鋼琴、舞蹈,反正也學不好,不如不學,她改學空手道與短跑。學空手道是耗了預防牛竣史對她毛手毛腳,她好有能力打得他跪地叫她「阿娘」;而短跑是怕萬一打不過他,好來個三十六記「跑」為上策。
不過!她尚未學成展現功力時,牛竣史就被他母親安排到台北開始他的求學旅程。原因很簡單,為了以後可以考到一所好大學,然後找到一份有「錢」途、又可光耀門楣的工作。就這樣,牛竣史離開了她六歲的生命,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愈來愈少,一查到上個禮拜她才與他久別重逢,不過,那天卻成了她這輩子最不幸的開端。
這一切不幸的開端起于她回老家借不到錢,正當她心灰意冷決定再去跟她的大錢主——莫菡驍伸手時,讓她踫上了回鄉省親的牛竣史。
當時牛竣史坐在老厝的客廳里吃著她女乃女乃包的肉粽,而向來對沒有印象的人視若無睹的她,一進門,連聲招呼也不打,便坐到牛竣史對面的藤椅上,一雙腳不文雅的蹺上桌子,順手拿了顆放在盤子上的粽子,剝開就啃,也不管那是她女乃女乃要給牛竣史帶回家的。
牛竣史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他結結實實被她粗俗、沒教養的舉止嚇到,印象中那個有著白皙肌膚、紅潤臉頰、害羞他把抗拒當做是裴孝耘在害羞的小丫頭不見了,變成他現在眼前這副德性。一身咖啡牛女乃色的皮膚,瘦到可以加入非洲難民的身材,和那沒禮教的舉止,要不是她那雙充滿靈氣的圓亮大眼,他可能會誤以為她是裴家請來幫忙采收瓜果的臨時工。
沒想到他幻想了數十年的婉約少女竟然是眼前的這般不堪,心情不禁郁結了起來。沒關系,她再沒規矩他也有信心將她改造成他心目中的淑女,因為神聖的愛是可以改變一切的。
「好吃,再來一顆。」將粽葉上最後一口粽肉往嘴里一塞,不能吃的粽葉隨手就往地上扔,魔手復朝盤子伸去拿第二顆肉粽時,裴孝耘的眼楮余光終于發現正前方坐了名男子。
她睜著好奇的大眼,打量著西裝筆挺的男子,微皺起眉頭。不知為何,對他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跟極度的厭惡感。
「先生,你看起來很面善喔!我們是不是曾在哪里見過?」咬一口包著咸蛋黃的肉粽。
牛竣史不想面對這錐心泣血的殘酷。她竟然忘了他,未免太薄情了。
「你真的忘了我?」牛竣史尚抱一絲希望地試問著。
裴孝耘仔細地把他掃瞄一遍。很面熟,但不知為何她老是想不起來。是遠房親戚?還是父母兄長的朋友?驀地,一幕影像躍上腦海。
啊!低呼一聲,眼楮一瞪。該不會是那個人吧?「你該、該不會是……」嗓音里有些驚恐的顫抖,顯然她想起來了。
「你想起來啦!」他激動得雙手撐桌傾向她。
「你……你該不會是‘咩咩新樂園’的人,來收錢的?」
阿娘喂!他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記得她只留漠視飯店集團的地址給學長啊!照理說他應該直接到飯店找菡收錢的啊,怎麼反而跑到這里來了?難道……是菡不想再替她墊款了,干脆叫人直接到老家找她收錢?
「墊款」是客氣點的說法,事實上是還‘債’。打從莫菡驍不知倒了哪一輩子的霉,認識裴孝耘開始,她就一直無怨無悔地當裴孝耘的搖錢樹,怪的是她竟完全沒向裴孝耘討過半毛債,就好像替裴孝耘付錢是件天經地義的事般。
「咩咩新樂圈?收錢?」牛竣史听得一頭霧水。
話說咩咩新樂園是國內正處于起步階段的小牧場,半個月前,裴孝耘受到幾位農校學長的邀請,到他們共同經營的牧場參觀,當時她站在那綠草如茵的山坡上眺望著山坡下成群的潔白羊只,便讓她想起與朋友共同營建的山莊里的小山丘上除了馬就是牛,物種看起來似乎單調了些。要是能多幾只有著蓬松白毛的小綿羊該有多好啊!想必到時小山丘上的風景絕對會精彩許多。
于是她想都沒想就一口氣跟她學長訂了六頭羊,並叫學長到漠視飯店集團的人事部找莫菡驍收錢,完全不顧慮到這件事若是被孟瓊舞知曉的話,她的生命將如何的岌岌可危。
還好,素有「小聰明」之稱的她,叫她學長過一個月後再將小羊送到山莊,不然她現在可能就無法如此逍遙地坐在這里吃肉粽了,而是雙膝跪算盤、雙手舉水桶,在神桌前背誦佛經,直到背全了才能起來。
「我不是跟你們老板說過了嗎?收錢到漠視飯店集團的人事部找一名叫莫菡驍的人收錢嗎!你怎麼會跑到這里呢!你找錯人收錢了,我再寫一次漠視飯店集團的詳細地址給你,記得這次別再跑錯了。」她將寫上地址的紙張放置他桌前。
「我不是來收錢的。」牛竣史虛軟無力地說。
不是來收錢的?耶!太好了。
「你真的不認得我是誰了嗎?」牛竣史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她皺著眉頭,努力從腦庫中調尋眼前人的相關資料,可無論她如何搜尋,她永遠只有模糊的印象,始終沒個具體化。「我是有點印象,但卻老是想不起來你是誰,歹勢啦!你干脆直接宣布正確答案。」猜謎跟認人她實在不拿手。
她的回答摧毀了他僅存的希望。他垮著笑臉、泄氣地摔坐回藤椅,啞聲向她宣布答案——「我就是住在你家隔壁,以前老喊著要發你的牛竣史。」
「牛、牛、牛屎!」她指著他,見鬼似的尖嚷。
原來他就是那個死親吻魔!敝不得一見到他就有股很不得把他的嘴撕爛的沖動。
算算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已經是五年多前的事了。
當時他回來奔他爺爺的喪,她看他眼淚鼻水一起流的跪在他爺爺的靈前放聲大哭。對了,他的哭聲像極了牛叫聲,怪不得會姓牛。
記得當時他黑黑瘦瘦又高高的,留著阿兵哥頭,感覺上憨厚可欺,不像現在的他,皮膚比她白皙,看得出來是坐辦公室的,因為不常曬太陽。再配上一顆油亮的西裝頭,感覺文質彬彬,與以前的印象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