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認為三弟這年紀的孩子還不該騎馬上學,想讓二弟套輛馬車,日後老三和闊兒就得搭二哥的馬車去上學。
老三偏不、他早自翎為大男人,必須得自己騎馬上學︰闊兒學不學得會倒不是特別重要,會則自己騎馬,不會就和他共乘一匹,他都決定好了。
闊兒果真是有靈性的,女孩兒家像她學得這麼快的倒不多見。
「你會騎了耶!」老三無師自通,學會騎馬之後,立刻當起她的教練,當她的上馬石。為她牽韁繩。
騎熟了的馬是十分听話的,闊兒很快就能騎在馬背上,小步兜著圈子。
她開心地笑,他听著她溪水般流淌的悅耳笑聲。
「哎唷,你可算了不起呀,背著你媽帶闊兒學騎馬來啦?小心把她摔壞了,你的媳婦兒就丟啦!」
王德寶,他神氣巴拉地騎著剛買不久的腳蹬車,不聲不響地冒出兩人眼前。
「滾!」老三怒視著欺負過闊兒好幾回都教他撞見的鄰居,雖然那是大哥的同學,可他一點不假辭色。
「滾?我還想叫你滾呢!你神氣個屁呀!闊兒還沒跟你一個被窩睡覺呢,你當真以為她是你媳婦兒啊?可笑!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大哥也喜歡她嗎?沒準兒將來她是你的大嫂呢!」
王德寶說著更得意,故意騎車繞著闊地的坐騎打轉,馬兒受了驚嚇,前腿一揚,嘶的一聲把闊兒撒了下地。
舊恨難消,新仇又起。
老三再不能忍了,他像頭怒獅猛地朝他撲去,抓住他一只胳臂就給他個過肩摔。
王德寶不知打何時起,身上總帶著把匕首防身,見自己打不過老三,這就狠狠亮出家伙來。
一見亮閃閃的刀光,闊兒當場尖叫一聲,顧不得摔傷的疼痛,立刻從地上爬起,抓著三哥就想逃跑。
老三把她推倒在一旁,瞪著王德寶問道︰「你敢動刀子?」
「怎麼不敢?誰讓你先打我!」
他揮著小刀,在老三面前晃動了幾下便撲上前去。
老三倒在地上,扼住他的兩手腕。兩人在地上僵持不下,闊兒已嚇得兩腿發軟,面無血色,再也喊不出聲。
一陣扭打之中,她听見一聲慘叫便跟著尖叫。
「血……血……」老三站了起來,喃喃喊著,邊看自己手上的血。
「三哥,你殺了他?!」她終于看清受傷在地的人是王德寶。
她安慰、也惶恐,「我們該怎麼辦?!」
就在此時,大哥騎著馬靠近了。
「發生了什麼事?啊!」他見苗頭不對,急急下馬,沖向弟妹。
「大哥,王德寶欺負三哥!」
老大趕忙看了看抱著肚子躺在地上的人,果然是他逃學成性的同學。「他傷的不輕——」
闊兒更害怕了,直推三哥,「三哥,你快逃命去吧。」
「不,不能跑,跑不了的。」老大阻止道。「我們不能跑,你們等著,我回去找媽就來!」他騎上馬,趕回家去了。
闊兒哭著讓三哥快逃,他蜘躕不前。
「快呀!三哥,再遲就來不及了!」
他看著她,終于騎上馬背,依依不舍地繞著她兜了好幾圈,始終不忍離去。
「走呀!」
「闊兒,你跟我一塊兒走!」他以壯士斷腕的眼神看她。
咬著牙,她拾起一根柳條兒,狠抽了下馬腿。
她親眼看著他逃跑,看著又紅又大的落日逐漸吞噬了他的身影。
他走進了火紅的夕陽之中,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原來他闖下大禍,逃命去了,一去——十二年?所以闊兒變了心,愛上了大哥?
這麼說,昨晚他要了她是不應該的?
「阿公,請你懲罰我吧。」
暗強的聲音充滿挫折,也透著不甘。阿公望著他思忖了好久。
「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下你都得娶阿苗。」阿公道一句之後深嘆一聲,「是你錯也好,是她錯也好,事情已經發生了,讓你們結婚是唯一的解決辦法。阿公是舊頭腦,想不出別的辦法,但是無論如何,阿苗的名聲我不能不顧,你明白嗎?」
暗強愣住,他能娶她嗎?
「阿公,我以為你會告我,至少該把我趕走。」
「這哪是辦法!你一走,就等于留了兩個爛攤子給我,一個是農場,一個是阿苗。」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江早苗,心情隨著阿公和他的對話而變化。
苞他結婚?她在心底對阿公打的主意發出一聲冷笑,說到底,她不過給了傅強一個人財兩得的機會。而阿公說話的口氣卻像是在求他收拾兩個爛攤子。
她對上了傅強那類似詢問的眼神。
沒給答案,她緩緩上了階梯,回自己的房間。
棒天一早,傅強和阿公看完阿苗的留書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阿苗出走了,留書中只交代他們不必勞神尋找她的蹤跡。
阿公老淚縱橫,這一切令傅強自責更深。
「阿公,你先別煩惱,我想阿苗只想讓你心急一陣子,她不會不回來的。」
「很難講,這個孩子性子這麼烈,我覺得她這次是真的狠下心了。唉!我——」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她找回來的。」
阿公朝他揮了下手,沉痛地道︰「沒有用的,免找了吧。她要去見識世面就讓她去,等我進了棺材你再在報上登個尋人啟事,她如果願意回來奔喪,我也可以安慰了。」
「阿公——」
「好了,回農場做事吧。我管不了阿苗,卻管得了這個農場,我這一輩子總有辦法留下一點東西。」
接下來的三年里,傅強的記憶始終停格在火紅的夕陽中,老三逐漸消失的那一幕。
少了阿苗,他的記憶齒輪停止了轉動。農場上的一切依然有規律,大自然的演繹也照樣嚴格;勤奮的工作卻不能讓他擺月兌那股行尸走肉的感覺。
阿公病危,自知時日不多,堅持不再住院,非回家不可。
他听從阿公的要求,讓阿公回了家,也替他請了律師。
阿公似乎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跟律師的談話內容,律師走了,才要他進房間。
「阿強,你可以登報找阿苗了。」阿公微弱的音量卻傳達出嚴肅的意味。
「阿公——」
「你忌諱什麼?」他輕笑,「不說死阿公就不會死嗎?照我的話去做吧,運氣好的話,我也許來得及見孫女最後一面。」
暗強只得點點頭。
「去我的衣櫃最下面那個抽屜里拿一樣東西出來。」
「喔。」他去開了抽屜,回頭問阿公︰「哪樣東西?」
「你翻一翻,有個紅布袋,把它拿給我。」
稍事翻找,他拎著紅布袋回阿公床前。
阿公接過袋子,取出一條項鏈。
「這是阿苗她祖母的東西,後來是她媽媽,也就是我媳婦在戴。」
他望著阿強,「現在阿公要拜托你一件事,請你先替我保管這條項練,等阿苗嫁人的時候再交給她。」似乎知道阿強會有疑問,他先解釋道︰「我們不能確定她會看見尋人啟事,對不對?有些事我不得不先交代好。」
靜默的神情寫著難過與不舍,傅強的雙眼仍注視著阿公掌心上的玉墜子,那心型的輪廓在他看來是煽情的,煽動了他停止已久的記憶——
吧完活回家,老三發現屋里沒人,于是放縱了自己,進了闊兒的房間,抱著她的香草枕,他貪婪地汲取屬于她的芬芳,吸著那久違的發香。接著,他看見原本藏在枕頭下的那顆心和一張質地很好的書箋。
那顆心是他用撿來的碎玻璃,砸了又砸,磨了又磨才做成的;送給闊兒的時候,她興奮地在他臉上重重一吻,她說她會永遠珍藏那顆心。十二年後,他發現她把心藏了起來。
她把十二年來對他的思念都寫在書箋上?他看著她娟秀的字跡︰望穿了我的眼,等不到你的笑,留著我的青絲,等待你溫柔的撫模……他心疼得淌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