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老手下三名小仙女圍成一圈,瞠目于人世間正在發生的一幕,瞠目于她們就快不能阻止的塵寰慘劇。
仙女之一緊握在手中那一縷紅線,生怕它就這麼斷了,她拒絕放松對姻緣的緊握,特別是這縷紅線接系的是那樣一對苦命的有情人……
「快呀!直升機快到了!」另一名仙女高喊出聲,三姐妹于是更專注于眼下的情勢——
「我先送你過河。」男人沉聲道。
「不,你先送孩子,我在這頭等著,你最後送我。」
「你先過河,幫我接孩子。」他堅定的眼神不容她反抗。
于是她隨他下了河。
水流比她想像中還急,好幾次她差點被沖倒。在他的扶持下,她仍成功地到達彼岸。
接下來她看著他一次又一次下河,一個個地將孩子背在肩上,回到她面前。
還剩年紀最大的一個孩子。
直升機的聲音靠近了。
「三哥,快點!直升機來了!」
她緊張地朝河中央大喊,雙眼緊盯著數度踉蹌地在河中重新站起的他。
孩子們大聲歡呼。豈料就在此時,一顆子彈從他們頭頂掠過。
「快跑!」他警覺地取出適才要她保管的那把槍,並立刻要她帶著孩子朝直升機的方向跑。
「快跑!別停下!」
「三哥,你快跟上呀!」她不能不領著孩子們跑,仍頻頻回首喊他。她知道他想斷後,估計是那兩上日本兵發現了直升機,是故回頭對他們射擊。
槍聲連連。
驚惶中,她看見一雙有力的手伸出機門接應他們。
「都上來了嗎?」機員問她。
「請你們等等好嗎?還有一個人沒過來!」她哭喊道。
「不行,再等下去的話,連我們都有危險!」駕駛高聲警告。
「求求你們!我不能丟下他!」
她堅決的眼神感動了剛才接應他們的機員。
「再等一會吧。」他向駕駛員喊道。
她手扶機門,急切地望著三哥,他只須應付兩個小兵,原本不是件困難的事,豈料就在他要上前追直升機之際,循槍聲趕到的其他小兵也開始向他射擊。
子彈已用盡,看得出他已負傷。
「你們快走吧!」他伏在地上,朝直升機方向高喊。
機身已數度被子彈擦過,幾番盤旋,駕駛員決定丟下他,以保機上所有人的命。
「不,請你救他!」
她求駕駛員一句,又轉向地面高喊︰「三哥,快點!站起來,求求你!」
「靠近他一點,我來拉他!」那名機員也想救他,剛才他已開了好幾槍為他掩護。
駕駛員火速降下機身。
「把手給我!」
接觸、松月兌,令人心焦的動作重復了好幾次,他的雙手終于「和機員扣住。
一顆子彈無情地射中他的背,他的雙手再也握不住機員的手。
她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墜地,一動不動。「三哥!」
駕駛員立刻提高機身。
她失去了他……仙女手中的紅線斷了。「糟糕,他死了。」
三仙女頓時淚流滿面,手中仍攥著紅線的仙女一直還盯著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男人。
「你們看,他的手還在動!」她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沒用的,他的胸口開了洞,就快斷氣了。」
「你們看,他手上有樣東西耶!」
「玻璃心?」
「好像是。」握紅線的仙女仔細地觀察著他最後的舉動,「他把那顆心放在胸口。」
「那顆心怎麼會到了他的手里呢?」
「我知道了,他在扶闊兒過河的時候從她兜里模走的。」
「他可以要回那顆心,那顆心是他的。」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他就快死了,而那顆心又不在闊兒手里,那闊兒如何在來生與他相認呢?你們快跟我一起想想辦法吧!」
「我看是沒辦法可想了。來生他們只能踫運氣。」
「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我們沒能為他們牽成這一世的紅線,總得為他們的來生盡點心吧?」
「來生他們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無論如何我都得為他們做點什麼,他們的紅線是斷在我手里的。」
「你能做什麼?他很快就要去投胎轉世了。」
「我——」她靈機一動︰「我去換掉他那碗孟婆湯。」
「你——你想讓他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去來生?哎,你撈過界了吧?那些事不歸我們管。」
「這是唯一的辦法,只有這麼做,他在來生才能找到闊兒。」
「那怎麼行?你這麼做無異泄露天機,要遭罰的!」
「罰就罰吧。你們不覺得他把那顆心按在自己胸口上,為的也是想留住記憶?我一定要成全他!」
「你——」
「不準告密!」
「不告密就不告密。可是我得提醒你一點,你這麼做對他未必有好處,帶著前世的記憶活在另一世會使他過得很痛苦,他將會是個沒有靈魂的人,除非再讓他遇上闊兒。」
「機會很大。他帶著所有對她的記憶,這會使他們重逢的機會大增。」
「重逢也不一定就代表他們能重牽紅線。陰錯陽差的鳥龍事件屢見不鮮,勸你別太樂觀。萬一他在當了祖父之後才遇見個小闊兒又當如何,闊兒不記得他,所以不會有痛苦,他呢?你要他一世追過一世嗎?造孽呀你!」
「你別一直打擊我的信心行嗎?我覺得他應該會有好報,這一生命運已經虧待了他,來世他會有福報的,唉,他死了,闊兒應該也活不久,如果她信守和他的約定,應該很快就跟著走,我認為你剛才說的情況發生的機會不大。呃……如果我把闊兒的記憶也留在腦里呢……」
「得了吧,你不可能兩次都不被發現。別太過分了、」「「好吧。一個記得,一個記不得也挺有意思的。找相信依霍沈南的個性來看,他會有辦法的!」
「哎——我怎麼覺得你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啊?」
「我是想看好戲呀,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世成不了就等下一世,下一世再成不了就等下下一世,下下一世……」
非假日又非尖峰時間,台東火車站里外皆無人潮,上午十點的太陽照著這份慵懶、閑適。一群剛進候車廳的大男孩為車站添了幾分朝氣和笑聲。
這些男孩剛結束服役生涯,今天退伍,返鄉的喜悅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盡避別人一眼就能從他們的平頭猜出身份,但卸下軍裝、領到退伍令的他們不再像平日那般嚴肅。此刻人人皆是一副「人生真美好」的姿態︰半躺在椅上,兩腿掛在另一張椅上。
吧脆佔據五張椅子平躺而下的大男孩叫傅強,他還拿了頂鴨舌帽蓋在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昨日袍澤陸陸續續離開,踏上歸鄉路。
「傅強,你搭幾點的車啊?沒錯過時間吧?」一名袍澤好心提醒他,拎開鴨舌帽問道。
「我還沒買票。」他對同袍一笑一點頭就要回帽子,重新遮住臉。
「沒買票?有沒搞錯啊?你那麼眷戀這里嗎?誰都想趕快離開,你卻連票都還沒買?」
「不急,睡飽了再說。」
「在火車上睡不是更好?」
暗強不再答腔,同袍悻悻然等火車去了。
其實傅強並未睡著,他只是沒有很強烈的回家。他的家就是孤兒院,並非自己對那個養他、育他的地方沒有感情,而是有生以來,自己尚未得到什麼就已失去一切。從小他就在孤兒院了,曾有善心人士願意領養他,但他從來不肯離開孤兒院,總想讓自己的生活保持單純的面貌,因為他內心承載著很多模糊不清的感覺,他負荷不了更多的東西。那些模糊不清的感覺使他的靈魂一直不能落實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