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喲——」
「媽,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工作了,你請回吧。」
搖著頭,葛母離開了。
梆月暫將剛起了頭的故事放在一旁。媽媽的話提醒了她,該寫點能換錢的東西。杜曉雷的故事也只有一個開始而已。
那句「沒,我沒跟誰在一起」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里。他大概是還來不及對誰不忠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而且被拴得更牢了吧?
不需要沉溺在他的故事里,葛月告訴自己,還有其它故事可以寫。
連續幾天,除了宋紹鈞例行的送便當之行,沒有其他人打擾葛月。
她認真地寫了不少字。但是當許多天沒響的電話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響時,她還是很緊張。
「在干嘛?」
她還沒出聲就听見杜曉雷的聲音。她本能地走到窗前,路燈下沒有他頎長的身影。
「在寫字。」
「開始寫我的故事了嗎?」
「等你把故事講完了我才要考慮寫還是不寫。」
講完?他在心底一嘆,自己的故事恐怕一輩子也講不完。
他的沉默令她微怒。
「你是不是不想一口氣把故事講完?但是一點一點地吊我胃口又不知能不能講到最後,所以你才接不上我的話?」
他不懂她話里的意思,但感覺得出她在生氣。他不答徑問道︰「我在公司里,你可以過來一趟嗎?」
「為什麼?」
「為什麼我還在公司,還是為什麼要你過來?」
「都為什麼。」
「財務部門在開會,我走不開;很多天沒看見你,想你。」
情場老手果然漸露本色。但她沒忽略流過胸中的那股不真實的暖流。
「好。我現在就出門。」
「不,你在家等著,我派個人去接你。」
「這樣好嗎?」她不想表現得受寵若驚。
他只回答︰「你在家等著就是了。」
半小時之後,一個中年男人接她來了。
于是,她進了他的辦公室,在穿過長長的走廊,在接受了象征竊竊私語的幾道目光之後,她終于走近他。
「我是不是你的新秘密?」一見他,她就這麼問。
「什麼意思?」他從辦公桌前站起,走向她。
「你那些還在加班的員工剛才一直在打量我,我想他們大概認為我是他們老板的新女人。」
「不是每個當老板的人都喜歡擁有私情。你小說寫多了,有職業性幻想。」他笑笑。
「是嗎?那我的身份是什麼?對你而言。」她問得挑釁。
「女朋友。」
她認真地看他,發現他的確有她筆下那些男主角具備的自信,也察覺出自己的怦然心動。
她不語,任他拉著她走向他的總經理寶座,任一顆心為自己剛被賦予的角色而震動。
「你坐這里。」他按她坐下,自己則坐在辦公桌沿。
「我一輩子也當不了總經理,我也沒想過。」她仰頭看他。
「我只是讓你體會一下我坐在這個位子上時的心情。」
她感覺得出他話里有話,但不知他想表達的是什麼。
「你想把我帶進你的故事里?」
「你已經在我的故事里了。」沉吟片刻,他又道︰「那天在花市里,你留給我很深刻的印象。」
「因為我不買花,卻在花市里流連?」
「不是。我見過的女人很多,但是從沒為誰牽掛過,那天你下車之後,我發覺自己開始為你牽掛。」
「哦?」他不急不徐的口吻和懇切的眼神使她相信了他的話。但她懷疑自己能在他的故事里存在多久,應該只是一段小插曲吧?
「那我跟你那個鄰居女孩,誰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
凝視她的雙眼,他很久沒給回答。
她不想追問,只在心中自問︰她有多少能耐可以跟這樣一個高手過招。他已經在暗示她,遲早她是會被拋棄的。
「哦,忘了告訴你,我去了趟香港,昨天夜里才回來,我帶了樣禮物要送給你。」
說著他就到貯物櫃里拿出一個購物袋,遞到她面前。
「拿出來試試。」
「什麼東西?」她接過袋子,但沒立刻打開來看。
「皮衣,女款。」他指了指她身上那件皮夾克。「你這件是男款,很舊了。」
他在暗示她的穿著配不上他的身份嗎?她適才生出的怒意又添幾分。
「這件皮衣是我爸的,我要他別帶走,留給我做紀念。我已經穿了好幾個冬天,一個冬天送洗一次。所以,它不但很舊,還很髒。大概要再過一個月我才會送洗。」停了停,她又說︰「我出門前在身上灑了很多香水,所以你聞不出我的酸味。」
她出門前的確灑了香水,宋紹鈞很久以前送給她的那瓶,除了自然揮發掉的部分,她其實沒用過幾次。此刻,她後悔自己在出門之前做了這樣一件愚蠢的事。
他還在尷尬之余,她霍地站起身。
「你用力吸鼻,聞聞看吧。」她上前一步,身體離他好近。
他不進不退,沒有任何動作上的反應。
「葛月,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皮衣是昂貴物品,我不能收。」
「你錯了,能用錢買到的東西都不值錢,但那是我的心意,我逛了好久的商店街才選中的,你連看都不看一下嗎?我猜你會喜歡我選的款式。」
他誠懇的態度令她稍稍釋懷。那句「能用錢買到的東西都不值錢」再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該沉住氣,繼續听他的故事。
她深吸一口氣,取出袋里的皮衣。
丙然,只消一眼,她知道自己很喜歡。這算是他了解她嗎?
「試穿一下吧。」他接下她手中的新衣,意在要她月兌下舊的。
她換上新衣。
「你看,大小罷好。」他很興奮。「喜歡嗎?」
她點頭的同時不禁想著︰是他本來就能目測出一個女人的尺寸,還是那一夜她主動投懷送抱讓他模出了她的尺寸?
「別急著月兌掉!」他急切地阻止她月兌下皮衣的動作。
不解的她才剛抬眸,他便伸臂擁住她,緊得讓她不得不數著他的心跳。
如鼓的心跳教她更不解了,情場老手連心跳都能控制自如嗎?
「不要拒絕我的心意,好嗎?」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她拒絕遇你嗎?」不自覺地,她將頭埋得更深。「當年你為她去偷錢,她卻拒收你的心意嗎?」
「不,她收了,也買了畢業紀念冊。」
「我身上這件皮衣能換幾本畢業紀念冊?」
「現在的幣值跟當時不同,我也懶得換算。」他答的同時,心情變得沉重莫名。當年買畢業紀念冊的錢是他偷來的;懷里這件皮衣,算不算是他用偷來的錢買的?
不算偷的吧?
往事在他胸中翻滾了起來。
「你怎麼了?」
她就是察覺得出他的異樣。沒錯,她對自己說,她已經在他的故事里。
吻是他的回答。
苞接受皮衣的過程一樣,她先是拒絕,帶著惱火地拒絕,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接受了。
吻來得急,去得快。他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這才將她整個人松開。
「你不是說財務部門在開會嗎?為什麼你可以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她已從剛才的激情中退出,決定繼續保護自己。雖說他也有她筆下形容過的那種令女人為之銷魂的霸氣,但她沒打算迷失在那里頭。
「你到之前,會議已經結束。」
「把我騙到你辦公室里來的目的是什麼?為了可以在一個絕對隱密的地方吻我嗎?」
「不要冤枉我,吻你不是我計劃中的事,我的確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工作的場所。」
他的口氣依然誠懇,但「計劃」二字听得她很不舒服。
「吻,我能配合,但是參觀工作場所這部分,我恐怕無以回報,」她悻悻然道。「我的工作場所就是我那個豬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