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
兩星期過去,郭力恆在住處、醫院和各大西餐廳之間來回奔波。
在阿潘的協助下,他終于找到一份工作,剛巧補上一個電吉他手的缺,開始有了收入。
熱氣騰騰的夏季里,他的生活變得異常忙碌。除了得多跑醫院這一處之外,其余的倒也和三年前沒什麼不同,但他漸漸發現自己如今少了輕狂不羈,多了謙讓沉穩。
經過那段只能透過冰冷鐵牆苦苦仰望藍天的日子,他深深體會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自由自在地走,是一種幸福。
這世上不能犯第二次的東西,叫錯誤。
「小冰!」阿潘也出了西餐廳,在他身後追著。
他駐足回頭。
「你要去醫院嗎?」
「嗯。」
「我跟你一起去吧,看看賀小春。」
「她昏迷不醒,你去了她也不知道。」
「她是你的朋友,我應該去看看的。」阿潘拍拍他的肩膀,沒說安慰的話。
「走吧。」
兩人騎上各自的機車,朝醫院奔馳而去。
由于有阿潘同行,郭力恆決定不在病房里久待,把賀小春的情況稍微解釋了」下,便要同阿潘離開。
兩人出了病房,郭力恆立刻發現不遠的轉角處,夏組琦正靠在詢問台前,像是在問值班護士一些問題。
棒著一段不算長的距離,他頭一次仔細地觀察這位年輕的女醫師,只覺她整個人的氣質很不平凡。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職業,才給了自己這種感覺。他望著她的背影,想著曾經面對過的溫暖笑容——
她的微笑很具安撫人心的作用。
「夏醫師,你今晚值班呀?」快接近她時,他打了聲招呼,很隨意地。
「哦,是你呀,又來看賀小春啦?」
他判斷她剛才一定在問護士很重要的事,所以對他的招呼才會有這種被嚇到的反應。
「嗯,我們要回去了。」他去按了電梯下樓鍵,回頭朝她說了一句,順便向她介紹身旁的阿潘︰「我朋友。」
「再見。」她禮貌地對兩人搖了搖手。
電梯門合上之前,他看見她又跟護士說話了。
「她是賀小春的主治醫師?」阿潘在電梯里問。
「嗯,叫夏組琦。」
「夏組琦?!」
阿潘對人沒留下深刻的印象,可對這個名字卻有如雷貫耳的反應。
冰力恆笑他,「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好朋友也叫夏組琦吧。」
「不是不是,」阿潘急搖著頭,努力地在記憶中翻找。電梯到一樓時,他右手的中指與拇指擦出清脆響亮的一聲。
冰力恆等著他說出答案。
「我當兵的時候,有個隊友的女朋友,名字也叫夏組琦。」
「你那個隊友叫什麼名字?」他希望阿潘答不出來,以便接受自己的嘲笑。
「叫——叫什麼來著?」阿潘頭疼,「前兩年才听說他得了尿毒癥,怎麼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呢?」
「尿毒癥!那不是要靠洗腎才能活?」他直覺地反應,「你說你那個隊友是夏組琦的男朋友?」
「那時候是,誰曉得現在還是不是?說不定早就兵變了,再不然,得了尿毒癥之後,女朋友也很難保住了。」
阿潘終于想起隊友的名字了,「張人杰,我隊友叫張人杰。你都不曉得,那時候他給女朋友寫情書寫得有多勤,我們好多人都幫他寄過信,所以都知道他女朋友叫夏組琦。」
「原來是這樣,我說哪有人把別人的女朋友名字記那麼清楚的。」他笑了聲,又問︰「那你見過她嗎?我是說夏組琦,是剛才你看見的女醫師嗎?」
「張人杰給我們看過他女朋友的照片,我不記得是什麼長相了,不過還滿漂亮的就是了。」
「你剛才看見夏醫師時一點印象也沒,可見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那也不一定。女孩子很會變的,別說我記不清楚,就算我記得她的樣子,這麼多年了,也不一定跟現在一模一樣。」
「不過夏組琦這個名字,同名同姓的機會應該不大。」
「是不大。」阿潘附和,接著就發現自己無聊,「別傷腦筋了,關我們什麼事啊!」
「說得也是。」
不再瞎扯,阿潘正色問道︰「如果賀小春一直昏迷不醒,你怎麼辦?」
「有空就來看她吧,」他又垂頭喪氣,「要不還能怎麼辦?」
第二章
「小琦呀,你下個星期哪一天可以休假?」
夏組琦的寡母呂珠雲剛從外面返家,一進門就直奔廚房,問著正在打果汁的女兒。
「沒有突發狀況的話,應該還是休星期三。」
丙汁剛打好,她立刻倒了杯給老媽,「果菜汁,美容養顏,你喝正好。」
「我現在喝還來得及嗎?」
呂珠雲是個開朗、幽默感十足的女人,知道女兒是在取笑她近來覓得第二春的喜事。
「加減喝有效啦。」她自己也喝,「媽,你問我休哪一天要干麼?有什麼事要女兒替你出馬嗎?」
「沒什麼要緊的事啦,是你黃伯伯說要請我們母女倆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問你哪天有空。」嫌果菜汁不夠冰,她從冰箱里取出一盒冰塊,在自己和女兒的杯子里各加了幾塊。
「喔,那就下星期三吧。」她搖著杯子,好讓冰塊溶得快一點。「媽,你跟黃伯伯是不是要向我宣布什麼重要的消息呀?」
女兒的眼神和口氣充滿暗示,昌珠雲也不便裝蒜,只好咳了兩聲,「你黃伯伯有意思要向我求婚,想先听听你的意見。」
「有必要問我嗎?他喜歡、你喜歡就好了嘛,我沒意見。」夏組琦的表情是滿不在乎的。她很滿意媽媽目前交往的對象,「不過,黃伯伯要請我吃飯、看電影我也沒意見。」
媽媽笑著拍了拍她的背,「你實在很好打發,這樣你黃伯伯會不會覺得事情太容易了?」
「你怕這個呀!」她懂媽媽強烈的暗示,「那簡單,我就先替你吊吊他的胃口,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個幾趟,你看好不好?」
「好!」
母女相互擊掌叫好。
「對了,小琦,你最近去看過張人杰嗎?」
「最近一直沒空去。」頓了頓,她又自言自語般地說︰「他剛接受換腎手術,情況不曉得穩住了沒?我好像該去看他一趟。」
她緊跟著的」聲嘆息牽動了昌珠雲最敏感的神經。
「小琦,你終于等到了!如果經過這次換腎手術他能完全康復的話,你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呂珠雲的言下之意是不再反對女兒和張人杰交往。身為母親,她難掩私心,當初張人杰被醫師告知得了尿毒癥,她雖未立刻要求女兒跟人家斷絕來往,但已擺明不願女兒守候一個不知有沒有未來的男友。她曾經對女兒的厚道行徑十分氣惱,因為人家早早就把話說絕了,要女兒不要再去見他,無奈女兒一點也不計較,即使人家每次見了面就趕她走,她依然一有空就去探望人家。
「媽,我不可能跟他重新開始了。」
「為什麼?我以為你一直在等他。你不是說如果他運氣好,也許能等到一個健康的腎,現在真的讓他等到了,你又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很早就改變自己的想法了,現在也只是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去關心他。」
她一時無法對媽媽清楚地解釋,自己這兩年來面對張人杰的心境轉換。
張人杰依賴洗腎機的這段期間里,她弄清楚了許多事、許多感覺。
「是嗎?」呂珠雲不免有些懷疑,「那你為什麼不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媽,我沒什麼時間談戀愛。再說,戀愛也不是非談不可的;與其把兩個人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不如一個人活得輕松自在。我沒多少本錢嘗試錯誤,還是別害人害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