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了出來,扯住我的背包,我看見路人就要圍過來了……
「你把我的指甲弄斷了,我要你賠!」她伸出那肥短右手給我看。
「指甲斷了還會再長,賠個屁!」我啐她。「誰能證明你指甲斷了跟我有關?」「我店里有人看見你推我,剛剛!」說著說著她還看了一旁的好事群眾一眼。我不想跟這種人計較。
她找我麻煩跟她那金光閃閃的綠指甲無關,跟我不買她那件衣服有關!
我才想再走,她又扯住我。
忍無可忍,我回頭揮掉她的手,這一揮又把她鼻梁上的眼鏡一掃揮地。
「你把眼鏡給我撿起來!」她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地面,可能因為近視度數太深,她像是眯著眼在鬼吼。
我沒撿,站定原地不動。
要打架就打架,我絕對打得過她,就怕她撐不了多久。
路人甲好心地撿起那副俗不可耐的眼鏡,遞到她眼前。誰知,她使力一撥,眼鏡再次墜地,鏡片碎了。
「現在你得賠我眼鏡!」她又吼我。
我很想在她厚臉上留下五爪印,但我只是忿忿地轉過身,不再搭理她。
結果,她追上來硬扯住我頭發。
再忍我就不叫簡瑗。
我把她推倒在地,她立刻反撲與我扭打。路人免費欣賞了一場女子摔角比賽。她老板在我們打得難分難解之際把她拖離現場,她一路大吼大叫,還不忘回頭死瞪著杵在原地不動的我。
「看什麼看!」
我怒氣沖沖地掃視周圍的好事群眾,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終于相繼離開。我拾起地上背包,撢了撢一身晦氣,才走出騎樓沒多久,便一腳踩進了個凹洞。唉!祁洛勛說他怕了我,其實我才覺得我怕他咧!至少在剛才那件事里,我自覺我並沒有錯,至少錯不完全在我,可是我不敢告訴他。
在他心目中,我已經是魔鬼了,再讓他知道我跟人家在大街上大打出手,那我豈不成了妖孽?
小不忍者不配成為強者,大不忍者不配傳正氣于千秋。
我不想成為什麼強者,也沒什麼正氣好傳于千秋,但我還是得忍。
「怎麼樣?醫生跟你怎麼說?」其實醫生早告訴我不必住院。
「醫生叫你回家躺著。」
「躺多久?」
「你好像很高興可以請病假。」
「是呀!你也該高興才對。我一躺下,你的眼皮少說十天八天不會亂跳。」他苦笑著朝我走近,然後伸手想扶我下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
「你住哪里就回哪里。」
「喔。」他沒打算讓我回祁家養傷。算了,誰教我傷得不夠重。
病假第一天,整個上午我都在上網泡妞。「絕代情聖」和「只為卿狂」輪番上陣,純情與放蕩交替進行,搞得我心力交瘁。
奇怪的是,我一直找不到蓮舟的蹤影。
我判斷她是一般上班族,而且朝九晚五,從事的行業正經,跟我一樣。可能也是個在真實生活中尋不到樂趣的人,所以才會上網裝瘋賣傻,表現出薄情偏激的一面。肚子餓了,我單腳跳到廚房泡了碗泡面解決午餐。
吃飽了又跳回床邊,重新躺了個四平八穩,然後幻想著此刻有人陪在身邊的溫馨感覺……時間一點也不難打發,真的。
一覺醒來,我發現是躺在祁宅的房間里,床頭櫃上遺留了張紙條。
原來是祁洛勛下午約了女朋友喝茶,教我在屋里別隨處亂跳,好好養傷。女朋友,下午茶?欺負我行動不便嗎?
當下,我就決定接下挑戰——我的行動不便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腦袋,我決定故布疑陣。我先從自己的新詩創作里抄了一首——
「沒有了情人的日子在後院變成灰塵,等待風的摟抱。
只有一種風能夠吹散我,她在風中,于是我只能收集枯枝敗葉。」
我用黑色奇異筆寫在白紙上,盡量制造出「遺書」的效果。
我把「遺書」攤在桌上,把鬧鐘壓上頭,然後跳到窗前,推開窗子,把腳上這只大拖鞋放在窗台上,布置出跳樓自殺的第一現場。
躺回床上,我豎耳聆听四周動靜。
以目前情況看來,他的車子一進大門,我就得趕緊躲進衣櫃才不會功虧一簣。終于,我听見他回來了。我在衣櫃里悶了好久才听見他的聲音——「簡瑗!簡瑗!」
我听見他跑向窗子的腳步聲,然後又跑出我房間——一定是到樓下找尸體去了。完了!我忘了樓下沒有尸體,也許等一下我真會死在他手里。
他又回我房間了,這次好像直奔浴室。一會,腳步聲朝我接近……
一接觸到光線,我立刻捂住整張臉。
「我留了遺書。」我鼓起勇氣面對他毫無表情的臉孔。
他好像還沒想出罵我的話。
「遺書在桌上。」
我朝書桌方向撇了撇嘴。
「我本來想跳樓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如果你剛才不打開這衣櫃的門,到晚上我應該就悶死了。」
他彎下腰,朝我逼近。
「你——你要揍我是不是?」我已無處可逃,如果他要揍,我也只能挨揍。他邊搖頭邊將我抱出衣櫃。
我還來不及陶醉在被他擁在懷里的甜蜜——「你——你想干嘛!」我掛在他頸上的手,本能地使出全力摟得他死緊。「你剛不是說你行動不便嗎?我現在就助你一臂之力,把你從這里丟下去!」說著,他又朝窗口挪近了些。
「不行!這是謀殺!」
「你留了遺書。」
「你這麼希望我死嗎?」我咬著唇,意識到自己正面臨生死存亡關頭。
他沒回答我「臨死前」的問題。
「不用你丟!」我松開攀住他頸子的手。「你把我放窗台上,我自己跳就好。用丟的我會掙扎,法醫驗尸之後可能會判定為他殺,你不必無辜受累。」
他吐了長長一口氣,然後才把我抱回床上,替我關上窗子。
「你——你不生氣啦?」
我有點不敢相信。他還好心地替我蓋上被子。
「你嚇我一次,我嚇你一次,扯平了。」
「你有被我嚇到嗎?」
「有!」他瞪我。「我進來之後發現床上沒人,又發現窗台上的大拖鞋時差點窒息,這樣你滿意了嗎?」
「為什麼……」我渴望听見更具體的話。「為什麼你會差點窒息?是因為——」「你要是死了!我怎麼對你姊跟我爸交代啊?」說完,他就走出了我房門。我現在真的想跳樓自殺。
「簡瑗!簡瑗!」
「什麼事?」我緩緩張開了眼楮。「丫丫,你下班啦?」
「你是不是腳痛得受不了?」
「沒有呀!我受得了。」
「那你為什麼流眼淚?」
「流眼淚?」我趕緊模模臉,真的有水。「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我真的腳痛,心理沒感覺,生理卻有反應,所以就流眼淚了。」
丫丫听得莫名其妙,只好叫我多休息,之後就跑去做晚飯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剛才我做了一場夢……
病假第二天,祁洛勛抽空陪我上醫院復診。
由于丫丫的住處在四樓,他還背著我下樓,充分表現了一個「晚輩」對「長輩」應有的孝心。不過,到了醫院他就不背我了,找了部輪椅打發我。
按診完,他送我回家,背我上四樓的速度比下樓慢了許多。
我拿出鑰匙,還沒開門他就一副要落跑的樣子。
「你不進來坐一下嗎?」
他猶豫片刻之後隨我進屋。屋里很亂,我猜他有點受不了。
「隨便坐!」說完我就到廚房,準備替他倒杯喝的。
「你的動作已經很靈巧了嘛!」他在客廳高聲說話。「打算再休息幾天?」「醫生不是說最好躺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