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過我不想跟國琳同車。」
「還在生她的氣?」
「不是,只是不想再受她的氣。」她笑。「其實我並不真的多有修養,從前願意對她忍氣吞聲是不得已的。」
那當然,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在心底回了一句,忿忿不平。
「希望這次相聚她別又對我發脾氣才好。」
「應該不會了吧,你現在的身分是我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會再造次了。你放心,如果她敢對你無禮,我會護著你的。」
「你不必為我出頭,我自己可以應付她。」
「你說得對。其實你很厲害,要擺平馮國琳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她只是嘴巴厲害,腦袋卻比你簡單太多了。」
唐淨非不再說話,她相信汪洋已經明白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她不怪他如此刻薄地挖苦她。
馮國森的好友詹恕白果然十分熱情,他為四人安排了住處,請他們稍事休息之後又請吃晚飯。
晚餐後,他領四人進了舞廳。舞廳不大,但是裝潢很考究,燈光柔和,令人陶醉,台上小樂隊已開始演奏,但起舞的人還不多。
「汪洋,我覺得有點冷,麻煩你去找房里拿外套來,好不好?」
才坐下沒多久,馮國琳就嗲聲嗲氣地支使汪洋。
她哥看不過去,立刻說道︰「等一下跳了舞你就會嫌熱了。」
「我不管!」她白了哥哥一眼,又看著汪洋︰「我要你去拿嘛!」
汪洋卻是在看了唐淨非一眼之後才拎了馮國琳的鑰匙站起身就走。
「淨非,我們先跳舞吧。」馮國森出聲相邀。
「好。」
他們踏進舞池。
不久,兩對舞者在舞池中相遇。
「淨非,你的舞跳得不錯嘛,今晚你就陪我哥多舞幾曲,玩得盡興一點。」馮國琳讓汪洋泡在懷里,說得好不得意。
唐淨非沒理她,一曲舞畢便對馮國森說她不想跳了。
「你去請別人跳舞吧。」
「其實我不喜歡跳舞,也不精于此道,不如陪你在這里聊聊。」
正好汪洋和馮國琳舞到他們桌前。馮國琳故意咬著汪洋耳朵說了句話,汪洋不知回了什麼笑話,她咯咯笑出聲來。
對這樣的一幕,唐淨非一笑置之。她開始問馮國森一些事,要他先向她介紹一下明天要參觀的畫廊。
「跟我跳支舞吧。」汪洋站在她面前,打斷了她與馮國森的談話。
「你不是說要休息一下?」馮國琳不高興了。
「我跟我妹跳支舞你嗦什麼?」汪洋終于擺出對馮國琳的不耐煩之姿。「你也可以要你哥陪你跳呀。」
這話教馮國琳無可反駁,也挑戰了唐淨非。
然而,唐淨非卻不為挑戰接受他的邀舞,她只是很想念被他擁在懷里的感覺。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這令他有一股沖動想吻她。但他克制住了。
「汪洋。」抬起頭,她輕喚。
「嗯?」
「我不做你妹妹好不好?」
「你想說什麼?」
她咽了口唾沫。「我們恢復從前那種關系,好不好?就當──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如果不是我和你爸在無意間發現了我就是他的──」她停了停,省去「女兒」兩個字。「我們一定會繼續相愛的。」
他咀嚼著她這番話,幾乎想依了她。
「繼續做地下情人?」
「嗯。好不好?」
「你還醒不過來嗎?那是的行為。」他原諒自己的狠心。
「不是!」她激動。
「怎麼不是?雖然你執意不做汪家人,可是我們的確是同一個父親所生。」
他是鐵了心,她在心里哭。
連馮家兄妹都不知道汪洋不是汪興文親生兒子一事,想必是汪家不願將真相對外界公開。思及此,她不敢當下對他攤牌,就怕再次引起軒然大波,再次對汪家造成傷害。
一報還一報,就讓汪洋報復她好了,她是欠他。
「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她問。
「哪一句?」
「不管我們將來如何,我會永遠愛你。」
「我當然記得。」他真心地說。
「那你呢。你還愛我嗎?」
「我愛你。」他突然使用了法語。「我無法以愛妹妹的方式愛你,所以我一直避免與你見面,你懂嗎?我甚至希望你永遠不要認祖歸宗,永遠別住進汪家。」
她再次埋首于他的胸膛。他還愛她,那麼眼下他所說所做的一切,的確是為了要懲罰她。
一曲尚未終了,馮國琳已急著拆散他們。
「汪洋,我看見熟人了,你陪我過去打個招呼。」她不由分說地拉走汪洋。
唐淨非一點也不生氣,回到馮國森面前。
「看來我邀你一起來度假是對的。」他剛才一直注意她和汪洋的互動,深感安慰。「這趟來有助于你和汪洋適應彼此的關系。」
「國森,希望你能勸勸國琳,要她別再這樣霸著汪洋不放。」她是誠心,良心的建議。「她跟汪洋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他一愕,雖說他也清楚汪洋一點也不欣賞國琳,可是唐淨非斷然的口吻卻教他不解。
「為什麼你這麼篤定呢?」
她苦笑。「以後你自然會明白。」
看出她不願多說,他于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有人在汪洋和馮國森的房門上按鈴,馮國森以為是服務生,下床開門。
「我找汪洋。」
一見來人是唐淨非,馮國森稍有錯愕。
「你等一下,他在洗澡。」
汪洋不久後出了來。
「這麼晚了,你還不想睡?」他帶上房門,似乎不想讓馮國森听見他二人的對話。
「陪我到外面走走。」說著她就往外走。
他無法不跟上她,舞池里的互擁對他而言根本不夠。
「這里可以劃船。」她停在小湖邊。
「嗯,明天我們就會來劃船。」他也駐足。
「這樣的夜景讓你聯想到什麼?」他會心一笑。
「蕭邦和喬治.桑。他們乘船出游,迷人的月色,溫柔的夜風和船夫輕輕哼唱的民歌,給了音樂家靈感,于是就有了蕭邦G大調夜曲。」他腦海里浮現的不是詩意盎然的月夜,而是她臨時住所內的那架鋼琴,一架新得離譜的鋼琴。
「曲子里于是就有了粼粼波光,有了情人之間訴說不完的喁喁私語。」她接了下去。「汪洋,相愛的兩個人不能相守一生,是不是很悲哀?」
沉吟片刻,他點點頭。
「相守一生卻無法相愛,卻是另一種悲哀。」
知道他暗指的是汪興文和丁禹,她喟然長嘆。
「找時間帶我去汪媽媽的墳前,讓我為她獻上一束花,好嗎?」
「為什麼?印象中,你並不喜歡我媽。」
「我想表達自己對逝者的心意。我承認自己不喜歡她,可是她終究是你的母親。」
「好吧。」
兩人沒就這個話題深談,很有默契地都沉默了一段時間。
「你這麼晚了還跑出來,你的室友沒表示意見嗎?」他指的是馮國琳。
「有呀,她問我︰‘這麼晚,你出去干嘛!’她模仿了馮國琳的大小姐嘴臉。
他笑一聲。「你怎麼回答她的?」
「你管不著!」
他再笑,笑她也是一副大小姐德性。他確信她做過好幾年的大小姐,現在也還是,所以她敢罵他無聊,說他給自己太多權利,形容他是個小人。
「看什麼?」見他忽然盯住她,她問。
他不看了,轉身面對波光粼粼的小湖。
罷才他盯的是她頸上那條項練。不願提起自己听見了孟唐叔叔靈堂里,她和她母親激烈的爭執、激烈的搶奪,所以他不問那條項練的事。
她把項練還給丁孟唐,所以才在頸上留下傷痕;她從他母親手中搶回項練,為的是向他母親宣告,丁孟唐始終沒能忘情于吳兆蘭,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