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沒空,事在人為。」
「隨你。別太勉強自己。準備好好享受你的大學生活吧。」
「嗯。」她點點頭。「大哥,那我現在算不算大學生了?」
「注了冊才算。有錢繳學費嗎?」
「有。」她又點點頭。
「倒楣死了,要是我不堅持念外文系的話,就可以上國立大學了。私立學校的學費貴好多耶。」
「後悔選讀外文系了嗎?」
「沒有啦。」
「你不是說考上了要瘋他個三天三夜嗎?想好去哪兒瘋了嗎?」
「還沒想好,其實也沒什麼好瘋的,在家待著也不錯。」
「你別整天待在家里好不好?隨便找幾個同學一起出去玩玩嘛。」
「我才不敢找同學呢,躲她們都來不及了。」
「干嘛?你在外頭闖了什麼禍是不是?」
「才沒有。」
「那為什麼不敢出去見人?」
「我怎麼不敢見人?我是在幫你擋人哪,不識好人心。」
「幫我擋人?」他蹙起眉。
「就是聯考那天認出你的那一票人嘛。她們一直打電話問我可不可以到我們家來玩,其實我知道她們的目的是要來看你啦。」
「哦?你不想讓人家來看我?」他忽覺心情飛揚。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會認為我們胡鬧,大概也不會給我們什麼好臉色看,還是不要自討沒趣好了。」
他沉默片刻,研究著她這番話。
「看吧,你生氣了。」
看了看她的一臉委屈,他若有所思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不夠好?」
「我知道你對我好,只是──只是你可能不是很喜歡我,」她怯怯抬頭一望。「因為我害你跟女朋友吹了。」
他不喜歡她?那是他想制造給自己的感覺,怎麼沒想到她也能感受到呢?
「別胡思亂想了,我和女朋友吹了與你無關。」
「你是說你不討厭我?」
她的雙眼又放出透明的光,他竟是有些不忍。
「我比你何大哥還喜歡你。」
「真的嗎?」她接著就問︰「那明天開始我天天跟你一起出門,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好不好?」她終于想到怎麼消磨剩余的暑假了。
「不好。」立刻他又恢復不假辭色。
「我又不是出去玩,帶著你干嘛?」
「好吧,那我在家待著。」
魏欥華放了自己三天假,帶戚幼吾去了趟上海,那是他送她的禮物,獎勵她考取大學。
頭一天,他們去了東方明珠塔。
「好高喔!」
地大樓稀的埔東開發區里,高塔分外顯眼,大老遠她便驚呼著。
「這是座電視塔,可以進行電視頻道和FM頻率的發射,還可以進行數據傳送和各種無線電通訊。」
「你怎麼這麼清楚?」
「我來過。」
進入塔內一部以每秒七公尺速度上升的大型電梯,他們到達四百六十八公尺高的塔頂,在環型走廊里瀏覽著一望無垠的景色,整個上海都在他們腳下。
陽光從四周向她漫溢,她金水般流淌的眼波愈來愈亮,她正閃閃溶入夕陽余暉之中,光芒蓋過東方明珠。
出了塔,她依舊頻頻回首。
「這個塔要在夜晚才是真是的明珠。你看,球體上的燈都亮了。天黑以後一定很好看。」
「是呀,大珠小珠落玉盤。」見她興味盎然,他也附和一聲。
吃過晚飯,他又帶她到外灘去散步。
「這些建築果然很歐風。」她欣賞著兩旁典雅的建築物。
「這一帶過去是英國租界。」
「我知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親眼目睹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上海很美,尤其是晚上。」她不停贊嘆。
「散步的人太多了,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詩情畫意。」
「還好啦,奇景共欣賞嘛。」
他們一直走到一條徒步專用的大馬路,路上有很多小孩在溜冰。
「這是有百年歷史的和平飯店。」
他指著路旁一棟正在進行維修和翻新的古老建築。
出了徒步區他便攔了一部出租車回飯店,他不想再這樣跟她並肩漫步于浪漫的夜上海。
洗過澡之後,她到隔壁房里找他。
「我跟你一起看電視好不好?」
門一開她立刻鑽了進去,一古腦兒地坐到床上去。
「不累啊你?早點睡明天早上才不會賴床。」他到另一張單人床上坐著。
「不累,我睡不著。」她離開原來的位子,挨到他身邊坐。
煩!他煩她身上那沐浴後的清香,煩她眼里還閃著白晝里的興奮,煩她嘴角滿足的微笑,煩她那頭短發和修長的手指,甚至煩她手中握著的遙控器,煩她靜靜地閃著光芒,無聲無息地宣告著她是多麼地快樂。
笑意從她透明的眼里汩汩流出,接著她就放聲大笑。
「好好笑喔!」
他終于注意到螢幕上HBO的電影對白了。本來他無須看那些中文字幕也該捧月復才對。
他這才笑了,笑自己。
「回你自己房里去!」
「干嘛啊?嚇我一跳。」她被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驚惶失色。「不睡,等我把這個看完。」
他不再理她,去洗了個好久好久的澡,再看見她時,她已睡著了。
緊閉的眼關住了透明的光,緊閉的唇鎖住了透明的聲音。此刻的她,對他不再有殺傷力,剩下的只是可以任他游移目光的純淨臉龐,不圓不尖的臉龐。
忽地,他听見列車拼命呼喊著自己,聲音由遠而近……由緩而急。他終于允許自己不安的靈魂搭上月兌軌的列車輕輕地,他吻上了那兩片玫瑰般的唇瓣。他終于承認,她的背後就是他世界的盡頭。
替她蓋上被單,他到隔壁房間睡覺去了。
「咦?你今天穿得跟我一樣耶。」一早看見他,她立刻驚呼。
本來因為可以去尋找古董表而還算不差的心情,被她這一喊全沒了。
「你沒事跟我穿一樣的衣服干嘛?」
「這衣服和牛仔褲都是你買的,我平常還舍不得穿呢。這樣不好嗎?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會穿一樣的衣服表示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
「算了,算了,不跟你羅嗦,走吧。」
「去哪里?」
「金陵東路。」
「有什麼好玩的?」
「玩手表。」
「手表?喔──我想起來了,何大哥跟我說你收集古董表。」
「是嗎?你風趣幽默、為人直爽的何大哥還告訴過你些什麼?」
「沒有了。」她吐吐舌頭。「上海有古董表嗎?」
「有。」
他看門道,她看熱鬧,結果他什麼寶也沒挖到。
「沒有中意的啊?」結束尋寶游戲時,她十分替他惋惜。
「沒有。這種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不是浪費了好多時間嗎?」
「怎麼會呢?你覺得無聊了是不是?等一下帶你去豫園。」
「好玩嗎?」
「沒得可玩,就是讓你欣賞一下假山奇石、亭閣樓台而已。」
「那就很好玩了嘛。」
他笑她容易滿足。也好,知足常樂。
在豫園里一處涼亭休息時,她忽然一臉懊惱︰「好可惜喔。」
「可惜什麼?」
「我們沒帶相機來。」
「有什麼好可惜的,你人都來了,拍了照又怎麼樣呢?」
「你是不是覺得那些取景拍照的人都很平庸?」她的目光停在一堆擺姿勢等人拍照的游客身上。
「嗯哼。」
「我覺得你才平庸呢。」她很自然地就月兌口而出,半點沒有要激怒他的意思。
「怎麼說?」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她反問他︰「你覺得怎麼樣才不平庸呢?」
沉默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