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周寂靜,無聲的木屋內闖進來一個人。
「她死了是嗎?」
卓亦塵立刻持刀向來人,一臉寒霜。「你給她吃了什麼?」
「哦,我忘了告訴你,只要她永遠保有處子之身,那麼她可能活得比你我長命呢,哈哈哈……」
他兩眼泛赤的同時,冰寒淨亮的一道光華溶進了艷麗的紅霞──他砍去周虹的腦袋。
他的嘴角微向上彎,發出一串狂笑。回身輕輕地抱起小滿,朝屋後的小山走去。
———
拗不過曾維特,滿右昀周末隨她到美術館參觀青年藝術家作品聯展。
曾維特之所以費盡唇舌力邀滿右昀,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想替滿右昀拓展生活領域,要她快樂一點;其二是她的男友也是參展的青年藝術家之一。
曾維特目前是某大西語系四年級的學生,滿右昀低她一屆,中文系三年級。
斑三那年被發現昏倒在操場上的滿右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來。清醒後,語無倫次的她精神狀態已瀕臨崩潰,因而休學一年。
看了一整年心理醫師之後,她復學了。經過努力學習,她終于順利畢業,也考取大學,正好和曾維特同校。
滿右昀在曾維特陪同下,費神地看了好幾件作品。她之所以費神是因為如今她除了上課之外,其余時間不再戴眼鏡。
她一直是意興闌珊的,眼前的作品也許讓大多數前來欣賞的人覺得目不暇給,嘆為觀止,她卻一點也提不起勁,直到她發現了一幀照片──
漆黑的背景點綴著無數光點拉成的光帶,主體是一群年輕男女手舞足蹈的模糊身影,看起來是一幅很前衛的作品。若說有瑕疵的話,那就是照片右下角有一個男的影像仿佛被凍結了。
抓住滿右昀的目光的原因並非這張照片有瑕疵,而是照片中的那名男子。
見她佇足在照片前方,良久不肯離去,曾維特回頭來找她。
「看什麼啊?看得那麼專心。」
滿右昀這才回神,並發現照片底下的簡介表上標明作者是袁力耕──曾維特的男友。
「維特,你知道袁力耕在哪兒拍到這張照片的嗎?」
「再離群索居嘛你,」曾維特又逮著機會糗她。「這是學校大禮堂你都看不出來嗎?袁力耕陪我跳舞的時候隨便拍的,他自己覺得很滿意。」她頓了頓。「有什麼不對嗎?」
「哦,沒有。」她指著右下角那名男子問道︰「你認得這個人嗎?」
「他啊?」曾維特笑一聲。「很酷對吧?我跟袁力耕說這張照片加洗一百張都會被學校女生搶光。」
「為什麼?」
「他是社會學系的副教授,這學期才來的,不過已經迷倒很多人了。」她又笑了笑。「也不知道袁力耕是怎麼取景的,這張照片根本就是他的特寫。難怪你不認得他,除了系上的老師、同學,全校你大概只認得我吧。」
滿右昀對她的調侃毫不在意,只問︰「他叫什麼名字?」
「干麼?你對他有興趣?」
「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韋方。」
韋方?滿右昀在心中重復一遍。
「維特,可以請袁力耕加洗這張照片給我嗎?」
「為什麼?」曾維特張大了眼看她。「因為韋方?」
「我不知道。維特,我不知該怎麼向你解釋,但是我要這張照片,你可以幫我嗎?」她急切地懇求。
「好吧,包在我身上。」
———
昨天淡藍色的洋裝換上今日雪白的T恤和牛仔褲,烏亮的長發依然輕柔地在微風中飄拂,襯托著她勝雪的肌膚;兩道濃眉下如寶石般晶亮的深邃眸子教他怦然心動。
除了首次是巧遇,其余的幾次都是他有心的等待。韋方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到學生餐廳來用餐了。在這里,很多女學生對他行注目禮,可他眼里只有她,雖然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對她一見鐘情,是在社會學的課堂上。從來不點學生姓名的他,在乍見她坐在講台下時決定點名,豈料從頭到尾不見她舉手喊「有」。
他斷定她是別系前來旁听的學生,這一點令他頗覺意外。社會學算是挺枯躁的一門學科,旁听學生多為女的,而且多半是沖著他來的,不是沖著社會學。
她也是沖著他來的嗎?又像是,又像不是。
他早就點完餐了,卻端著自助餐盤等著。待她坐定,他這才出現在她面前。
「嗨。」尖峰時間已過,諸多空位中他選坐在她對面。
滿右昀正要夾起盤中食物,這一聲讓她抬了頭。
「嗨──」一見是他,她立刻垂首。
「我長得很嚇人嗎?」他不明白為何她不再抬起頭。
她搖了下低垂的頭,手中動作已經停止,她控制不住抖顫的雙手,索性放下筷子。
「你是哪一系的學生?」
「中文系。」
「為什麼來旁听我的課?」
她回答不上來。和他如此靠近教她十分難受,她什麼也吃不下了,站起來就要離開。
「對不起,我想走了,再見。」
她幾乎是跑著離開。他不便追上去,但她的反應已勾起他強烈的好奇心。
———
又逢陰歷十五。
滿右昀放學後就一直待在學校圖書館看書,一直到天黑她才離開,到運動場上去了。
站在跑道上,她仰首望月,直視月亮的中心點。
她開步繞著跑道慢跑。回到這個世界之後,每逢月圓之夜,她都會找一個空曠的場地兜著圈子跑,只要當晚她見得著圓月。
她多麼希望自己跑著跑著就跑回卓亦塵身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也沒能阻止她這項舉動。
沒有人明白她到底怎麼了。她的父母親和摯友曾維特不明白,她的心理醫生也不明白。
滿右昀沒有對任何人提起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因為她不認為有人會相信自己說的一切。只有她的卓大哥相信她。
她一邊跑一邊對卓亦塵說話,以心。回來之後,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整夜不能成眠,因為身旁沒有他,而她早已習慣被他抱著睡那種安全、幸福的感覺。
考上大學之後,她用閑暇時間完成了小說的最後一卷。刪掉霍羽丹的部分完全是出于她個人的私心,在她和卓亦塵相愛之後,她再也容不下霍羽丹了。新添的情節是,卓亦塵報了血海深仇之後,遇上了一位名叫小滿的孤女,從而相戀,最後自然是卓亦塵為小滿退出江湖,兩人成親之後隱居山林內,過著閑雲野鶴般悠閑自在的生活。
她好想他。跑著跑著她又淚流滿面,朦朧淚光中浮現他的臉龐,依然那樣清晰。手邊沒有他的畫像,更沒有照片可供回憶,可他深情溫暖的面容卻是深刻地烙印在她心中,永世不能磨滅,她會永遠記得他。
讓我回去吧,回到他身旁,和他相守生生世世。她心中呼喊。每跑一圈她便回首一次,希望自己一回頭就能看見他,看見他正張開雙臂迎接她,等她飛奔進他懷里,兩人緊緊相擁,再不分離。
她終于面對再一次的失敗。她筋疲力竭、氣喘吁吁地停下,緩步離開運動場。
「嗨!」
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熟悉得教她不知所措。她稍有踟躕,但仍繼續向前走。
「你叫什麼名字?」
韋方追上她,和她並肩走著。
她側頭瞟他一眼,發現自己心跳快得離譜。一定是剛激烈運動過的緣故,她這麼告訴自己。
「你為什麼不再來旁听我的課了?」他的聲音里有一絲失望。傍晚經過圖書館前時巧見她,他就一路跟在她後頭,一直等她跑完操場,才上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