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卓亦塵會不會喜歡像她這種長相和身材的女孩?她對鏡一問。唉,那個俊逸爾雅、武功蓋世的男人,她還真想念他。同學們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擔心聯考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唯獨她,恨不得明天就聯考,早死早超生。
放下梳子,她背起書包走出寢室,準備到教室上課,任數學和數學老師宰割。
結果,這一天在教室里她沒有說過一句話。入夜後,她毫無目的、孤單無助地在操場上兜圈子。
「右昀,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我到處找不到你,擔心死了。」
不遠處傳來急急的熟悉呼喊,曾維特來找她了。
她停下腳步不說一句話。
「怎麼啦?是不是因為數學考壞了。」
「你別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回寢室吧,天氣已經變冷了,你又不穿件外套,再走下去你就要生病了。」
「我喜歡冷,喜歡這樣的月夜,我不想回去!我不要上數學課!不要考試!不要分數!我要那些東西干麼?那些東西只會帶給我痛苦難堪!每次發考卷,我總是一路等,等到一疊厚厚的考卷發到只剩兩、三張了才會輪到我,而那最後兩、三張的分數加起來可能還不到滿分。那種挫敗感你能了解嗎?!那種忍住眼淚不讓它滴在那鮮艷猙獰的分數上的沉痛你能體會嗎?!」她迎著風狂喊出心里的郁悶,風吹著她臉上的淚痕,疼痛感意外地令她感到痛快。
曾維特見她情緒激動,便不想再說安慰的話,打算讓她發泄個夠。
「你回去吧,我想跑操場。」
「好吧,跑累了就回寢室,小心一點,別待太久。」
曾維特早已走遠了,她還杵在原地。她突然想躲到空山曠野里大哭一場!望著明月,她邁開了腳步慢跑,前半圈她凝視著月亮,後半圈背著月光,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力量,她越跑越快,偌大的操場上只有風一陣又一陣。
不要回頭看,不要回頭看,她在心中念著。可是前方有什麼呢?永無止境的考試、永不及格的分數、永遠無法擺月兌的難堪和屈辱、永遠的挫折與失敗……她為什麼要為這些放棄自己喜愛的東西?
她偏要回頭,回頭去找屬于她、該她的事物,回頭吧……
———
「砰!」
單薄的木門應聲被踢開,陸霸天魁梧的身軀鐵塔般地立在門口,臉上流露著強烈的恣狂,大有泰山石敢當的姿態。
「請進。」屋內的人似已久等他的到來。
陸霸天目光炯亮,灼灼顧盼。半晌,他才略彎子,進入陋室。簡陋的土磚房,硬泥地,房內僅有一桌一椅,而唯一的一張椅已坐了人,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
「你就是卓亦塵?」他一拂袍袖,洪聲問道。
「正是。」
陸霸天瞪視他,三分煩燥,七分惱怒。「你約我在此見面究竟為了什麼事?」
「夤夜勞動大駕自然有重要之事。」
「人人頭頂一片天,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能耐,你若是耍我,對你恐怕沒有好處!」陸霸天狐疑道。
「我沒有地盤。」
陸霸天怒道︰「你明說了吧,我沒閑工夫跟你在這兒窮磨菇。」
「看見那個箱子了嗎?」卓亦塵指了指牆角那個狹長簇新的木箱。「過去打開來看看。」
陸霸天走了兩步,才想起不該任他使喚,便止步。「里頭有啥玩意兒,別跟我故弄玄虛!」
「明人不做暗事,卓某從不暗箭傷人,你不必緊張,盡避打開來看便是。」
陸霸天依然十分謹慎,趨近箱前足尖一挑,噌的一聲踢開箱蓋,只見箱內墊著一塊白布,白布之上端置一顆人頭,頸項間血跡殷然。看情況這人頭剛被斬下不久。他一眼就看分明,那是他的好友屈無痕的項上人頭。
他臉上的肌肉驀然抽搐,聲音僵硬︰「這是屈無痕……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殺了他?」
「我。」
「為什麼?」陸霸天強抑住自己猶震驚悸蕩的情緒。「他與你何怨何仇?你竟置他于死地!」
「卓某與他無怨無仇,可是柴烈與他卻有深仇大恨,與你也是。」
「柴烈?」陸霸天聞名咬牙,怨毒之色溢于言表。「那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你與他是什麼關系?為何替他出頭?」
「我無須向你解釋和他的關系。」卓亦塵眼中是一片木然,語調也是同樣的冷硬。「六年前你和屈無痕聯手對付他,用的卻是見不得人的手段。你們對他下毒在先,聯手齊下辣手在後,他雖死里逃生,卻成半身癱瘓之人。六年來,他心中一直有個結,是該解開的時候了。」
「哼,原來你是他派來的殺手!想來替他報六年前結下的仇,你已經殺了屈無痕,今天約我到這兒來,莫非是想殺我?」陸霸天心火更盛,頓作獅吼。
「我並不喜歡做這件事,但為了柴前輩,卓某只有得罪了。」
「好,姓卓的,有什麼本事你盡避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三頭六臂的能耐!」陸霸天雙眼泛紅。
語罷,他插在腰間的雙手便迅速模向背後,當他的雙手再度出現時已一手持劍,一手執鞘,拔劍之快堪稱出神入化。劍鞘凌空拋擲,白光一閃,卓亦塵屹立不動,猝然伸手,一把攫住向自己射來的劍鞘。陸霸天疾步如風,圍繞在卓亦塵身邊打轉,手中劍光芒熠熠,冷焰錯織,驟而齊向卓亦塵的要害刺來。忽地,卓亦塵身形騰起,宛如魂魄離竅,雪亮的刀光噙著一抹血痕,陸霸天的頭顱在瞬間離體彈升空中,撞及屋頂又掉落硬泥地上,骨碌碌地在四周溜轉,仿佛欲尋回身體,狀甚淒怖!
刀回鞘,卓亦塵足尖斜挑,血淋淋的一顆人頭已落在木箱內。掩蓋扣套,他挾木箱于腋下,踽踽步出屋外。
寒瑟的空氣里,他嗅著由杌隉、驚懼和激憤種種情緒合成的味道,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可是隱隱中卻透著另一股令他意外的氣味,那氣味教他默立原地,他慢慢地放下挾在腋下的木箱,目光銳利地四下搜尋,眼見之處並無異狀,于是他循著氣味移動腳步。他肯定那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清新的少女。
那股幽香必然發自一位少女。
第二章
東邊山峰灑出萬道雲霞,穿過大片薄霧,也穿過濃郁的松柏密林,照射在卓亦塵身上。
天未亮他就醒了。昨夜殺了陸霸天之後他本該離開木屋,最後卻是在木屋內留了一宿──和一名少女。
他回身看了干草堆上熟睡中的少女一眼。他濃眉微斂,困惑深深。闖蕩江湖數載,三教九流的人物幾乎全見識過了,卻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人,光是那身裝束就令他費疑猜。
昨夜他嗅到的香氣就是發自她身上。在抱她回木屋時,他更是呼吸夠了那股沁鼻的幽香。不知她從何處來,亦不知她欲往何處去,在叫不醒的情況下,他實在不忍把一名弱質女流單獨留在荒郊野外,于是他決定陪她在木屋內待上一夜。
天亮了再說吧。他又回頭看向屋外。
滿右昀緩緩張開雙眼,接著便是一臉愕然。舉目所見的一切令她想不透、悟不出。是夢嗎?她驚慌坐起身,背脊透涼。
「你醒了?」
她循聲轉過頭,看見他了。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里?這是什麼地方?」她撥開身上覆著的干草,連忙站了起來。
「在下卓亦塵,這里是松香鎮外十里的一處荒郊,昨晚我在屋外的草叢里發現了昏迷的你。」他不疾不徐地一一回答她的疑問,邊打量著她。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少女,穿著相當怪異。「唯恐你遭遇不測,于是留你在這屋內度過一宿,冒犯之處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