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班上有沒有單親學生?」
「有好幾個。有一個問題比較嚴重的,我已經請學校提報到社會局去了,他爸爸常常在喝醉之後拿他出氣,打得他遍體鱗傷。」
「怎麼會有這種家長?」劉小菲感慨不已,心想所維仁雖身上沒有傷,可心理上的傷痕怕是已經存在了。
「你成績都做好了嗎?」
「德、體、群、美都做好了,評語也寫好了,等期末考一考完,智育成績就可以完成。」
「動作挺快。」
「早做早了,放著也不會有人偷偷幫我做。」
「學籍卡上面的等第章,你可以找學生幫忙蓋嘛。」
「我不想假手學生,自己蓋才萬無一失,而且我覺得不應該讓全班成績在學生面前曝光。」她一臉執著。
莊偉翔點頭稱許道︰「如果你不上課後輔導的話,絕對有資格報名角逐師鐸獎。」
一句話教劉小菲听得好生心虛。給學生補習賺外快是她唯一做過的違法之事。
第四章
除夕早上。
「維仁啊,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寒假作業別忘了帶喲。」所燕叮嚀著。
「姑姑,我都收好了。爸爸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們?」所維仁難掩興奮之情。他知道不管怎麼樣,農歷新年時一定會見到爸爸。
「快到了吧。」
不久,門鈴響了,所維仁飛快地沖向大門。
「爸爸。」
「嗯,姑姑呢?」
「她在上廁所。」
所衛進屋後才月兌掉帽子、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臉來。
「你長高了。」他模模兒子的臉。父子的互動中有著矛盾的親匿。「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所燕到客廳來了。「現在就走嗎?」
「早點走也好。」所衛又戴上墨鏡和鴨舌帽。
三人一刻也沒多耽擱,立即下了樓。
「維仁,你要不要到前面來跟你爸坐?」
上車前所燕問了聲,她希望他們父子能親近一點。
「我坐後面,我們老師說應該讓長輩坐前面。」
所維仁說著,已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所燕只好坐駕駛副座。車門一關,所衛立刻上路。
「你听見維仁剛才說的話了嗎?」所燕問弟弟。
「‘我們老師說’?小學生都這樣,老師的話就是聖旨。」
所衛從後視鏡里看了兒子一眼,抿著薄唇微微一笑。
「才不哩,他以前可沒這麼听老師的話。我告訴你,他今年遇到個好老師,老師對他很好,他也很喜歡他們老師,很難得吧。」她忽然想起什麼了,拍著自己的頑,「哎呀,我一急就忘了把他的成績單拿給你看,既然你來了就應該讓你在家長那一欄簽名才對。」
「你簽也一樣。」
「你怎麼這麼不關心啊?」
「你把他的成績說給我听也一樣。」
「除了美勞和音樂得‘甲’,其它全都是‘優’,他期末考還得了一張獎狀,老師在成績單士給的評語是‘秉性純良,體能優異,學習態度認真,平日可以再活潑一點’。」
「不錯嘛。」所衛淡淡地表示嘉許,又看了後視鏡中的兒子一眼。所維仁正看著車窗外,對他們的談話好像不特刖在意。
「哦,對了,他這學期參加學校巧固球隊,剛好也是他們老師教的。」
「男老師?」
「不是,是女老師,很年輕。」
所衛點了點頭。車廂里只剩輕音樂聲。高速公路上有塞車現象,不過情況並不嚴重,過了新竹,所維仁睡著了。
「所衛,現在維仁跟我住,台北縣市相隔不遠,你有空應該常到我那兒去看看他。」
喊了所維仁兩聲,發現他是真的睡了,所以所燕才對弟弟這麼說。
「嗯。」
「你不要敷衍我。我到底只是他姑姑,怎麼說都比不上你這個親生父親。你對他幾乎是不聞不問,太說不過去了。」她頓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有了他,他都是你的兒子,別對他太不公平了。爸媽年紀大了,大姊、二姊有她們自己的家,我遲早也是要結婚的,你不能沒有打算。」她語重心長,忍不住嘆了口氣。「維仁需要一個家,而這個家必須由你來給。」
所衛沉默著。
見弟弟沉默,她又道︰「他雖然還小,可是已經很懂事了。他相信我們給他的理由,因此從不對外人提起你是他爸爸。這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多麼不容易你知道嗎?他沒有虧欠你什麼,他根本無權選擇父母,是你讓他來到這個世界的,認真繞鵠詞悄憧髑匪?!?
他依舊無言。顯然這些話他並不愛听。
「這幾年你真的都沒有交過半個知心的女友嗎?」
「我恨本沒追過女孩子。」
「為什麼呢?你準備打一輩子光棍?」
「你想有女孩子願意嫁給我,當個現成的媽嗎?」他聲音並不高亢,可听得出心中的不平。
所燕听得出他還是在乎兒子的,沒打算棄兒子不顧。
「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
「怎麼試?劈頭就問人家要不要當我兒子的媽是不是?」他忿忿地握緊拳。「這種事一旦發生,很快就會被大肆渲染,你以為這樣就不會對維仁造成傷害嗎?」
「要不然你改行去做別的,這幾年你應該也賺了不少錢,學人家開個店當老板不會啊?」
「再說吧。」他不耐煩著。
「其實現在未婚生子的人多了,大家早就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你又是男生,人家更不曾有什麼批評,是你自己想不開,有那麼嚴重嗎?我看根本是你一直還沒接受自己有個兒子的事實吧?」
所衛無言,自忖著姊姊敲中了他心中隱隱的痛。
命運對他來說也不算公平,年少不經事的他,糊里糊涂跟個蹺家女孩上了床,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跑出個兒子來。那女孩也真是沒常識,竟真的把孩子生下來,還送到他家去。從頭到尾,他毫不知情。在被告知自己有個兒子時,心中的惶恐無以名狀,當時的他才剛服兵役,根本還不能仁歉齔墑斕哪腥恕H緗袼?咽歉齔墑炷腥耍?炊耘?源嬗心??姆錘小D且灰夠女乃剖撬?ㄒ揮泄?囊淮渦躍?欏M黨 ??南魯 親允扯窆??
女孩不知何處丟,留下包袱要他背。
一大段靜默之後,他們到了彰化,回家過了個年。
★★★
□一年又一年,年年看落英;一歲壓一歲,歲歲花再開。
新學期開始,劉小菲照樣又忙了好一陣子,例行工作才告一段落,新的工作又來了。
教務處在校園梩闢一隅作為植物教學的實驗區,五年十七班要在這塊新生地上種稙蔬菜,還好這項工作是由自然科任老師負責執行監督,劉小菲只要給予學生口頭關注即可。
大型壁報比賽就比較讓她頭痛了,她實在沒什麼美術細胞,偏偏這項工作是由各班級任老師自己負責指導學生。
因此,連續一個星期的午休時間和書法、作文課,她班上幾個有繪畫長才的學生郡窩在教室後面作畫,那張海報紙實在太大了,以至于必須在地上才能將之攤乎。五個學生趴在地上畫同一張紙竟然不會撞在一起,劉小菲嘆為觀止。但是除了給予學生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一點也幫不上忙。
學生倒是都卯足了勁,志在得獎。這個班的學生已經領獎牌領上癮了,大小比賽都不放過。每得一個團體獎全班都可以領到一張貼紙,所以遠在日本的嚴家慧已對劉小菲提出嚴重警告,再要她寄貼紙得先付費。
忙碌了一星期,劉小菲最最渴盼的就是周日這天能夠站在陽光下,把輕松還給自己。可是這個周日偏偏趕上霪雨霏霏,望著窗玻璃上盈動的雨珠,一種失落感堵在她的心頭,昏昏間竟又一覺睡丟,醒來時天已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