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協議分手了。」阿娉面容憔悴,滿是情傷。
「為什麼呢?你們好了很久不是嗎?」
「我覺得他不夠成熟穩重。」
「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呀!」
「所以我才覺得他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不懂,小劉的風趣言談在以前是優點,為何現在不是?他一定是有長進的,也許以為阿娉喜歡他這種調調才刻意為她保留。
「小劉對分手一事有什麼感覺?」
「他說分手也好。」
我倒沒發現小劉有什麼異樣,是否男生對這種事比較看得開?反而是我這個局外人,現在看見他們哪一個都覺得尷尬。
怎麼面對彼此呢?他們兩個。每天還得在同一張天花皮底下工作。
「算命師果然沒說錯,我和他不會有結果。」阿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面對神情恍惚的阿娉,我能做的只是拍拍她的肩。原來小劉沒有變心也能讓阿娉失戀,他們兩人都失戀了。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去想它吧!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嘛!」
「唉!」阿娉嘆一聲無奈。「你說得對,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世上沒有哪個人真的會因為沒有了誰就活不下去。不是牽手就是分手,就這麼簡單。」
不是牽手就是分手?
阿娉重新埋首工作,我卻為那句話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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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一日,我媽到台北來了。
她來探視她的大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舅舅是來台北考察市場的。我媽從小被送給人當養女,唯一的哥哥也輾轉到新加坡工作,後來便在新加坡落戶,成了星國公民。他和舅媽胼手胝足、白手起家。時勢造英雄,他們努力不懈、刻苦耐勞,有了自己的事業,船運生意愈做愈大,傳到我三個表哥手里,現在已是富有人家。這次他和我大表哥到台北來是打算投資代理化妝品的生意,觸角已伸至和船運無關的事業上。
我媽這一生和唯一的親哥哥竟是聚少離多,和我也是。我哥在高雄送她上火車,我在台北火車站接她。陪她到遠企和舅舅、表哥會了面之後,我帶她回台北的小窩,這是她頭一次到我的住所。
「媽,你坐嘛!我來泡茶。」
「免啦!」
她一定會這麼說,而我也一定會泡茶。
「你住這舒適無?」
「舒適。媽,你在我這多住幾天再回去好嗎?」
「免啦!你日時要上班,我在家也沒代志通做,也是卡早回去好啦!」
「只住一晚哦?」
「一晚就好了。」她在我房門口朝里望了望。「你這頂瞑床這呢小頂,咱要按怎困?」
「我鋪席子困地上就好了。」
「按呢不好啦!」
「不會啦!現在天氣熱了,困地上沒關系的。」
「無我困地上好了。」
「哪有這款代志啦!」
這就是我媽。丈夫在世時,丈夫就是她的天,丈夫過世之後,兒女是她的天。
「媽,你先休息一下,等呢我帶你去外面逛逛,咱在外面吃晚頓。」
我和媽媽本來打算請舅舅、表哥吃晚飯的,因為他們約了朋友洽談生意而作罷。
「好啦!不要太麻煩就好。」
電話在這時響起。
「媽,我來接。」
我說得急,其實媽媽根本不可能搶接電話,她不習慣跟別人隔空對話,非不得已她也不打電話,即便有需要,也是先叫我哥或嫂嫂幫她找到人再把電話交給她。
「喂?」「嗨,是我。你剛回來啊?」不會有別人了,就是他高捷思。
「嗯。」
「等一下我們出去吃飯。」
「不行,我有事。」
「哦?」
「我媽來了。」
「真的?那我請你們吃飯。」
「不用了,謝謝。」
「我要吃飯,你們也要吃飯,人多好點菜嘛!」
吃飯、吃飯,除了吃飯還是吃飯。
「不要啦!」
「你媽很凶嗎?」
「才沒哩。」
「那還有什麼問題,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誰怕了。」
「那就好,十分鐘後我來接你們。」
「我……」他已經掛電話了。
十分鐘?我猜他八分鐘之內就會出現在我家門口。而八分鐘不夠我帶著媽媽逃離現場,即便逃得了,我也很難向我媽解釋為什麼接了電話就帶著她落荒而逃。
算了。
「誰打來的?」
就知道她會問。「阮公司的總裁,也就是我的上司打來的,他听我說你在這,要請咱吃飯啦!」
她可能不知道什麼是總裁,但是絕對曉得上司是什麼東西。
「哪通給你上司請吃飯,歹勢啦!」
「他馬上就會過來。」我不想多費唇舌,直接告訴她結果。
「按呢哦。」
我上了一半廁所,門鈴就響了,來得真快!
我媽開的門。
「伯母,你好。」
「你就是阿嘉的上司呵?請進來坐。」
我媽對他好客氣,他又不是她的上司。
「我不進去了。」他對著剛從浴室走向客廳的我說︰「品嘉,你和伯母等一下在超市門口等我,我現在回去開車。」說完他掉頭走了。
他先跑來跟我媽照面,這樣我們就跑不掉了。他這樣不辭辛勞地兩頭奔波又是何苦呢?我該感謝他的用心良苦嗎?
「他就是你上司哦?哪按這呢少年?」
「他比較會保養吧!」其實我不清楚他到底多大年紀。
「結婚了沒?」
「結過一次。」
「結過一次?」
「離婚了。」
「呵……現代人真愛離婚,他看起來很老實啊!人好像不錯,他太太為什麼要跟他離婚?」
「媽,我不知啦!等一下你不要問他這個喔!」
「我知啦!那是咱在這講講,我哪按這呢不識禮貌。」
「媽,咱好出來去了。」
「哦。」
他很海派,請我們母女倆到豪華飯店用餐,席間不時夾菜給我媽,居心叵測。我一直瞪他,他都假裝沒看見。
他一直在說話,我媽一直在听,我一直在心里罵他。
「伯母什麼時候回去?」
這一句話我就听得很清楚了,不知道他是什麼居心,听起來像要趕我媽早點回去。
「明天早上就回去,火車票已經買好了。」
「那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去火車站。」
明天是星期天,給了他獻的機會。
「不好意思麻煩你,我自己送我媽就好了。」我不希望媽媽心起疑竇,雖然那可能已經發生了。
「一點都不麻煩。」他說。
「按呢哪好意思?」
完了,我媽這麼問等于是答應他了。
「伯母,你不必跟我客氣,小事一件,不足掛齒。」
我媽講台語,他講文言文,雞同鴨講,相談甚歡。我跟他一起吃過很多次飯,這一餐最是痛苦。待會回了家我會更痛苦,媽不知道會問我些什麼問題。
回程換我坐駕駛副座,因為我媽說她不敢再坐前面了,剛才到飯店的路上,她心驚膽戰,領教夠了台北的交通狀況。
踫到紅燈時,他就握著我的手等綠燈亮,我沒敢亂動,任他握著遠比較不會驚動我媽。
我一定要找時間找他算今天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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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超市門口放了我們母女。
「阿嘉,伊我是說你上司,伊叫啥米名?」
「他叫高捷思,敏捷的捷,思想的思。」不知道他剛才在飯桌上都跟我媽屁了些什麼,連名字都沒報上。捷思?不止思想敏捷,連動作都又狠又快呢!
「噢……伊對你好像不錯。」
「他對每個人都不錯啦!」
「你講伊離婚了,那有囝仔無?」
囝仔?我沒問過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知呢!你問這個做啥?」
「沒啦!若是有囝仔,以後欲擱結婚就卡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