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快速有力的一球不偏不倚落在自行車的前輪旁。韓彥瑤一驚,手眼頓時失調,重心立刻往一邊傾去,二度摔倒在籃球場邊。
「哎唷!」一聲慘叫,立刻引來側目。
尹伯堯剛才來不及接住她,這會兒才將她扶起。「有沒有怎麼樣?」
「誰?剛才那一球是誰扔的?!」顧不得皮肉傷痛,她氣唬唬地朝籃下三個粗魯男生興師問罪,雙手往腰上一插,一副不揪出元凶不肯罷休的架勢。
「對不起。」好沒誠意的聲音。「球是我扔的,不過這里好象是籃球場,不是自行車教練場耶。」尹仲堯不卑不亢上前坦承,同時挖苦了她一番。
「仲堯,彥瑤年紀小,你沒事嚇她干嘛。」尹伯堯看出剛才那一球的確在弟弟的掌控之中
「她年紀是小,不過膽子可不小。」他面無赧色地望了她一眼。「哪有人學騎自行車不摔的?多摔幾下就會騎啦。」
「尹仲堯你、你、你欺人太甚!」一陣委屈涌上心間,韓彥瑤嚎啕大哭。
受不了!尹仲堯不屑地停了一聲,回籃下秀了一記漂亮的灌籃。
見弟弟不當一回事的態度,尹伯堯只得哄著淚人兒回家去了。
「誰啊?」尹仲堯的朋友于明思問他。
「鄰居。」
「長得很漂亮耶。」
尹仲堯懶得回話,傳了一記重重的球給他。
「誰在彈吉他啊?」尹家的牌桌上,四位太太正利用周末在發揚國粹。吳太太邊堆著牌邊問尹母。
「老二。」
「你說仲堯啊?他今年是不是該考大學了?」任太太問主人。
「是啊。」
「你命好,兩個兒子都會念書,我看你家老二要上個公立大學肯定不成問題。」
「那可說不定。」尹母好歹要客套一句。
「伯堯不在家啊?」
「一早就出去了。」
「是不是交女朋友啦?」
「不曉得,沒听他提起,管他呢。」
「生兒子就是有這個好處,不必操什麼心。」吳太太似乎有話想說。
「可不是,女兒大了可就麻煩了。」任太太立刻接腔。「你們听說了沒有?張家為了二女兒的事最近好象和李家搞的不太愉快耶。」
「听說了,到底怎麼回事?」一直沒開口的趙太太也有興趣了。
「好象李家老三把張家老二的肚子給搞大了,兩家正鬧得不可開交呢。」
「李家老三?不是還在念五專嗎?今年夏天才畢業吧?」
「就是啊,年紀比張家女兒還小上個三、五歲呢,真是怪事。」
「這事兒你听誰說的?我們可千萬不能隨便傳話呀。」尹母提醒大家。
「張太太自己告訴我的。」
這麼說消息應該正確可靠了,幾人又繼續討論著。
「現在呢?兩家有什麼打算沒有?」
「張太太想跟李家提出要遮羞費呢。」
「那她女兒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
「她要女兒去把孩子拿掉,女兒不肯,李家好象也不同意。」
「李家老二現在也沒法娶人家呀,就算到夏天畢了業也還得當兩年兵,我看事情很難辦了。」
「所以張太太根本不考慮把女兒嫁到李家去。」
「那她想怎麼樣呢?總不能這麼耗著吧?女兒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她不想讓街坊鄰居看笑話吧?」說話的人好象不把自己當成所謂的街坊鄰居,也沒看笑話。
「張先生還想讓李家搬出眷村呢,他快氣死了。」
「換了誰誰不氣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發生這種事也不能全怪人家的兒子,自己女兒也不是小孩了,誰對誰錯很難說啦,他們做父母的也有責任。」
「張太太成天待在牌桌上,根本沒管女兒們那麼多事情,她跟李家夫婦倆還常在一塊兒打牌呢,兩家孩子鬧出事來了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夠離譜的了。」
幾個三姑六婆邊打牌邊說閑話,耗著周末的午後時光。
「媽,我出去打球了。」尹仲堯抱著籃球從房里出來,他不想再听閑言碎語。
「去吧,記得回來吃晚飯。」
「知道了。」
他一陣風似地出了家門。
「你老二挺悶的。」
「他呀,就是那張嘴不甜,見了人也不喊,讓你們見笑了。」尹母替兒子抱歉著。
「沒事沒事,大一點就好了,我家那幾個不也一樣嗎?」
眷村附近一所職校的操場邊,韓彥瑤跟幾個同學正在練舞。學校將舉辦一場拉拉隊舞競賽,她和另外七位女同學組了一支隊伍報名參賽,這會兒正配合著錄放音機放出的熱門音樂練得如火如荼呢。
尹仲堯和他的兩個朋友各騎了一輛自行車來到場邊,看樣子是要打球。
「唉,那個女生是不是上次被你嚇哭的那個?」于明思朝熱舞中的女生群看了一眼。
尹仲堯早發現里頭有一個叫作韓彥瑤的。
「你說穿粉紅色衣服的那一個嗎?」
「對。是不是啊?」
「是她。」他已經運球上籃了。她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在村子里搔首弄姿也就罷了,竟敢跑到村外頭來丟人現眼?
「唉,好了啦,我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韓彥瑤對眾人喊停,她已經累得半死了。不過喊停的真正原因是不遠處尹老二不時射來的不屑眼光,還有就是她的功課還沒寫完。
同學們沒有異議。收拾了道具,拾起錄放音機就要離去。經過籃球場時,韓彥瑤瞪了尹仲堯一眼,嘴里還嘰哩咕嚕地念了好幾句。
念什麼!他接過她惡毒的眼神,沒睬她,轉過身繼續展現他的籃下雄風。
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放榜日里,尹仲堯榮登台大榜單。男家自是樂不可支,但尹仲堯仍小有遺憾,他對自己上的科系不甚滿意,日後可能得花些工夫準備轉系考。
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許的失常完全肇因于韓彥瑤的陪考。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掃把星,每當考完出了試場,一看見她在他哥身旁那副小鳥依人的倒霉樣他就有氣。都怪他老媽多事,沒事建議韓彥搖見習一下考場的氣氛干嘛?他知道她早就想死皮賴臉地跟尹伯堯去陪考,只是沒機會開口。老媽先開口倒真是便宜了那小表。
「啊——啊——!」
死倒霉鬼在他家隔壁尖叫,聲音是從後院傳出的。
「救命啊!救命啊!」
尹仲堯听到前兩聲鬼叫時,直覺地認為那家伙八成是在廚房里看見蟑螂,所以不予理會。可是她竟連連喊著救命,難道她還真看見了老鼠不成?他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武俠小說,準備上韓家後院去看個究竟。
滿地血跡!
他這才發覺事態嚴重,沖進了屋里,但見韓彥瑤站在浴室門邊發抖。
「啊!」更尖銳的驚呼。這一聲是被他拍了下背給嚇出來的。韓彥瑤回頭一見是尹仲堯,當場像見到什麼救星似地躲到他身後,「畢、畢——在里面!」
她囁嚅道,兩手緊抓著他的上衣不放。
他推開半掩的門,發現了村子里屬「混」字輩的鄰居小孩。
「畢東華?」他認得眼前用手捂住一血的男孩。
「噓——」畢東華臉色慘白,虛軟地暗示他不要出聲。
「去把後門關上。」尹仲堯朝背後低喝一聲。
「喔。」她現在滿腦子空白,只能照著他的話去做,快快關了門,然後又躲回他背後。
「被人捅了?」尹仲堯問浴室里的人。
「嗯。外頭的小流氓干的。」
「丟拿雲南白藥來。」他又下了一道指示給韓彥瑤。上回替她擦藥,發現急救箱里有一罐雲南白藥。
藥拿來了,他交給畢東華。
「你自己上藥,然後趕快從前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