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看守水壩的人。」
「人家不肯收留你們是不是?」
「收留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
「他把我們收留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
「為什麼?」範姜明葳十分訝異。「你們做了什麼壞事嗎?」
範姜明蔚瞪她一眼。「想到哪里去了啊你?」接著,他說出自己的推測。「大概是同情我們的處境,好心收留我們,可是這些年頭大家又都不得不防著別人一點,所以他只好讓我們在拘留室里過夜。」
「很恐怖嗎?拘留室里。」
「很小、很髒又很暗,而且只有一張單人木板床,超小的。」範姜明蔚用兩只手比畫著木板床的寬度。
「那你們怎麼睡?」
「擠一張床嘍。」
「那就不恐怖了嘛。兩個人擠在一張小床上是什麼滋味啊?」她曖昧地問著他。
「苦不堪言哪。」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假仙,滋味八成真的不好受。「潔安一直在我耳邊嚷嚷個沒完,根本沒辦法睡,吵都吵死了。」
「她嚷嚷什麼?」
「一下嫌牆壁髒,叫我靠牆睡,我听她的睡到里面去,可是沒多久她又說她怕自己會摔下床,就這樣反反覆覆地跟我換位子,你說煩不煩人啊?」他喘了口氣,續說︰「折騰了大半夜我總算有點睡意了,她又說她要上廁所,然後發現門根本打不開,原來我們被壩主反鎖在里面。」
「干嘛把門反鎖呢?你們又不是犯人。」範姜明葳替兩人抱不平。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壩主一定是認為防人之心下可無,所以才這麼做的。」他嘆了口氣。「其實他也沒有錯。」
「後來呢?」
「後來她叫我起來陪她聊天。」
「那你何樂不為?機會難得呀。」
「難得個屁!一路都是我在開車,累都累死了,還要陪她聊天,多慘哪你曉不曉得?」
「你們真的就一直聊到天亮嗎?」
「天快亮的時候終于睡著了,可是沒睡多久,壩主就來喊我們起床。」
「一場惡夢終于結束了?」
「潔安一听是壩主來開門的聲音,跳下床迎上去就凶了人家一頓。」
「人家有沒有怎麼樣?
「當然是不高興呀,人家好歹也收留了我們一晚,潔安那凶巴巴的樣子害得我好尷尬,沒辦法,我只好在一旁向人連連賠不是。你知道嗎?人家還替我們準備了早餐呢。」
範姜明葳完全可以想像得出當時的狀況,陳潔安發脾氣的樣子她用膝蓋就想得出來。
「她只是嚇壞了,沒有惡意的啦。」
「更氣的事還在後頭呢!」範姜明蔚又接了下去。
「哦?」
「離開那里之後,我就想趕快找人來修車,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看到一些住家和商店,我進了一家機車行問人家知不知道哪里有修汽車的地方,回頭要找她卻不見人影。」
「她跑到哪去了?」
「她呀!跑到另一家店里吃西瓜去了。」他想著就有氣。「她說人家熱情地請她吃西瓜,她干嘛不吃!奸像修車子是我一個人的事,她不用回台北似的,你說氣不氣人。」
範姜明葳很想笑,可是她忍住了。
「到底你們誰生誰的氣啊?」
「都有。」
「好了啦,都過了那麼多天,你的氣也太長了吧?女孩子都要人哄,你先去找她嘛。」
「我才不干咧,我去哄她,她搞不好還嫌我俗氣呢?」
「說是這麼說啦,不過你要是真的不先拉下臉,打算這麼跟她僵持下去,到時候潔安要真的生氣,然後再也不理你了,你後悔都來下及。」她好心提醒道。
「你們女生就愛口是心非。」
第六章
車子良一直守在床邊,確定王妗娣睡著了之後才離開臥室。
「爸、媽。」他喊了岳父、岳母一聲,陪他們在客廳里坐著。
王寶進夫婦倆看著精神渙散、面容憔悴的女婿,一時也不忍心苛責于他。兩人面面相覷半晌,王母才開口說話。
「子良,你跟妗娣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人不舒服,你都不知道?要不是她打電話給我們兩個老的,我們連她生病了都不知道。」她還是免不了責難的語氣。
「媽,對不起,是我疏忽了。」車子良懷著愧疚不安連忙道歉。
「這一次還好只是虛驚一場,沒發生什麼事,要不然教我這個做媽的心里多難受。」王母說著眼眶就紅了。
「以後我會盡量早一點回來陪她,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他低啞地說道。
「能這樣最好,我看妗娣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她現在挺個大肚子,行動非常不方便,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沉吟了一會兒。「要不然我看這樣好了,她生產之前這段時間我先過來跟你們住。」看車子良沒有反應,她又接了下去。「你白天上班不在家,有時候下了班還有應酬,根本沒有辦法照顧她,留她一個人在家實在太冒險了,我暫時住在這里照顧她,你也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車子良沒有答腔,他心里明白這不失為一個權宜之策,考慮了一會兒,他終于點了頭。
「那就這樣決定了,明天我就搬過來住。」王母的神情比先前放松了許多。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寶進這時說話了。
「子良,我知道你在這個婚姻關系里,從頭開始就扮演著被動的角色。」他停下來看著車子良,眼里有一絲歉意。「我知道你很委屈,本來我一點也沒有想勉強你的意思,只是──」他似一聲長嘆代替了下面的話。
「我了解的,爸。」車子良淡淡地說。「我是自願的。」
「不,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並不愛妗娣,你對她可能只有像兄妹之間的那種感情吧?」王寶進將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就因為這樣,面對眼前車子良和女兒婚姻狀況,他才對當初所作的決定有了悔意。
「從小,我就一直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車子良對岳父坦承心中的想法。
王寶進十分了解地點著頭。
「唉──」又是一聲嘆。「妗娣是被我們做父母的給寵壞了。從小,她要什麼我們就給她什麼,從來也沒讓她失望過。大概是因為她沒有受過挫折、打擊,養成了她好強、不講道理的個性。我們的溺愛使她愈來愈刁蠻,跟同學、朋友的關系一直很不好,朋友愈來愈少的情況下,更形成了惡性循環,她會更堅持她想要的東西,變本加厲的結果,反而造成了她這種毀滅的性格。錯了、錯了。」王寶進後悔莫及,不斷搖頭。
車子良聞言不由憶起和王妗娣相處的種種。小時候的她還滿討人喜歡的,可是長大了以後就慢慢變了樣,情況就像剛才王寶進說的。毀滅?她的確有毀滅一切的本領,哪怕是跟他同歸于盡。那一次她若是自殺成功了,那麼他和明葳的未來也就毀了,他將一輩子受良心譴責,永遠掙月兌不了。然而現在呢?現在這種局面何嘗不是一種毀滅?每個人都毀了,毀得更干淨、更徹底。
「也許我跟你媽都想錯了。」王寶進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們一直以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也許你和妗娣可以在婚後培養出夫妻間的感情,你們一樣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起,所以我們才會同意促成這段姻緣。」
車子良沒說什麼,也許他們是對的,如果不是他心里還有一個範姜明葳,他和王妗娣也許真如他們所說的,可以培養出男女之情。
「子良,」王母又說話了。「不管怎麼說,你們就快有孩子了,孩子出世以後,情況就會不一樣了。你相信媽的話,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看著孩子、想著孩子,你們的生活一定會有所改變的。」想到外孫就快出世了,她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