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把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焦急地檢視著她腳上的傷口,還好傷得不深,但是腳上還殘留著一些玻璃碎屑。他在抽屜里四處模索,終于找到簡單的藥品和止血膠布,仔細地為她處理好傷口。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在確定她的傷口沒有問題之後,柔聲地問著。
也許是因為消毒時的灼熱疼痛,也許是因為和文倩共同熟悉的人的出現,她終于恢復了意識;但深刻的喪友之痛隨即又像漲潮的海水般迅速將她淹沒,于是她放聲大哭,任自己盡情宣泄悲痛的情緒。而他並沒有勸阻她,讓她哭吧!也許只有哭泣才能使她減輕一些痛苦。因此他默默地坐在她身旁,陪著她一起哀悼驟逝的摯友。
***
徐槙從踏進機艙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像是飛上雲瑞一般興奮不已。他終于要見到她了,腦海中不停地浮現著與她重逢的畫面。
回到家將行李一丟,顧不得長時間搭機和尚未適應時差的疲勞困頓,他幾乎是一刻也不願耽誤地向世瀅的住處飛奔而去。雖然已是夜深人靜了,可是他心中卻有一個鑼鼓喧聞、花團錦簇的熱鬧世界,連星星都為他熱烈地閃著光芒。他踩著輕快愉悅的腳步來到了巷口--
一個眼熟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他下意識地往路邊一靠,躲開了他。黑暗中他看見他走到不遠處騎上了機車,發動引擎後揚長而去。
是他?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世瀅住處的附近?徐槙的心冷不防地抽緊了,一陣疑雲頓時籠罩著他,腳步不覺躊躇了起來。心中驟然閃過的念頭令他蹙起眉端,面色凝重,他舉步維艱地爬著樓梯,到了三樓她的門口,原本該毫不遲疑去按鈴的手一下子竟沉重得幾乎提不起來。終于,他還是按了那充滿復雜與矛盾的一下--
「哪位?」嚎啕大哭一場之後,她的嗓子沙啞了,聲音里有著重重的鼻音。
除棋沒有出聲。世瀅對這麼晚了還有人前來按她的門鈴感到奇怪,不由得起了警戒之心。會不會是家齊折返回來了呢?
「是家齊嗎?」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看看是誰來了,一邊問著一邊打開了第一道木門。樓梯間的燈怎麼不亮?她無法確定門外站的是不是他,又問道︰「是你嗎?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听了她的話,徐槙的一顆心是跌到了谷底,血液奔騰潰散,酸楚和忿怒立刻盤據了他的心--她竟親口證實了他的疑慮!
「是我。」他嘶啞的聲音已經冷得像臘月寒霜。
听到徐槙的聲音,她驚喜地叫︰
「徐槙?怎麼是你?怎麼可能?」她幾乎是立刻開了門,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驚愕地睜大眼楮,聲音里有著無比的興奮。
「妳很失望嗎?」他用諷刺的口吻反問她。
「你說什麼?我以為……」他突然出現帶給她的震驚令她辭不達意竟結巴了起來。
「妳以為我是費家齊。」他的心已被撕裂了,倒流的血液使他的臉脹得通紅。
「不是的,你听我說--」她急說。
他森冷的目光令她渾身震顫,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可是事情並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但眼前的一切又確實像是她理虧……她突然心生恐懼,寒意再次爬滿她的全身,因為折騰了一夜而蒼白的臉,此刻更是白得淒慘。
「什麼也別說了,這一次我不會再相信妳了。原來妳還跟他在一起,難怪妳不願意到美國念書。我明白了,我現在全都明白了。」他咬著牙,從齒縫里進出這些話。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她顫抖地喊著。
他忿怒、冷酷的指控已將她推到恐懼的極端,她拼命地搖著頭,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猝然地又開始了另一波更多、更凶的泛濫。
「夠了!我不是傻瓜,妳的眼淚再也騙不了我了。原來妳也請別的男人登堂入室,原來隔洋的思念和祝福還是比不上眼前的溫暖懷抱!」他忿恨難消、激動難抓,像一只發怒的野獸般,歇斯底里地對她冷嘲熱諷。
听他這一番冷酷無情的辱罵,再看他一臉輕蔑譏諷的表情,肝腸寸斷、心如刀割已不足以形容她受傷、委屈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已是體無完膚,隨時就要敗壞而死去,她再也無能為力了,一心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淚水好象忽然之間就干涸了,心也在瞬間凝固成冰,她露出一個淒厲的笑--
「你走吧。」她氣若游絲,幽幽地吐了一句。
「妳放心,我會走的,走得遠遠的,因為我永遠不想再見到妳!」他狠狠地丟下一句,頭也不回地沖了下樓,狂奔在黑夜的大街上。
她木然地關上了門,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虛弱地滑坐在地上,任悲傷和絕望將她吞噬……
***
「姊,還在寫啊?」世淇敲了門便探頭進世瀅房里。
「嗯,有事嗎?」世瀅本來正坐在書桌前練字,看見世淇進來便擱下手中的毛筆,轉過身來面向她。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啦,只是想跟妳說說話而已。」世淇說著就在世瀅的床上躺下了,兩眼直盯著天花板。
「有心事啊?」世瀅發現她上了大學之後,好象一下子長大了,有了成年人的煩惱。
「姊,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啊?」世淇霍地又坐了起來,隨手抓了床上一個抱枕抱在懷里,若有所思地問著。
「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啊?」世瀅不禁也歪著頭思索了起來。沉吟了一會兒後,她道︰「就是當妳看書的時候,最欣賞的那一頁是他;當妳听音樂的時候,最陶醉的那一段也是他。反正就是妳無時無刻不想著他。怎麼,小世淇戀愛了?」母親不在了以後,她好象成了世淇在家中唯一可以傾吐的對象了。
「才沒有。」世淇立刻否認,不過臉卻紅了。她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姊,人家都說初戀多半不會成功,是不是真的啊?」問完了又後悔自己不該這麼問,因為她想到姊姊和徐槙的事,于是連忙又說︰「對不起,姊,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世瀅的神情有一瞬的悵然,但隨即笑著回答︰「是有人這麼說,事實上也差不多是這樣。」
「姊,有件事妳從來不提,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問,妳和徐大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世淇是鼓足了勇氣才問的,然後靜靜地等待世瀅回答。
世瀅像是無意回答,她低下頭去,看著地板,臉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他變心了嗎?」世淇囁嚅地問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世瀅,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些蛛絲馬跡。
世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思緒飄回到郡一夜--那一夜之前,她可以肯定他是深愛著她的;但那一夜之後呢?經過這麼多年了,他該有另一個戀人,另一段戀情了吧?這算是變心了嗎?不算吧。
「妳還愛著他?」世淇不死心。她可以肯定姊姊並沒有真的忘掉他,雖然她絕口不提他的事。
「算了,不談這個好嗎?」
「好吧,既然姊不願意談那就不談了。」于是她換了一個話題︰「姊,妳真的決定接受公司的安排,調到北京去上班啊?」
「嗯。」她點點頭。
「為什麼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上班呢?」她的口氣是十分不舍的。
「想換個環境磨練磨練自己。」其實是她主動向公司爭取調派至海外的。
世瀅進的是一家大型美商計算機公司,在全球各大城市都有辦公大樓。近幾年來大陸實施經濟改革開放政策,市場之大令全世界的大企業紛紛在中國投資,需要大量人力資源,也因此她得到一個為期兩年的駐派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