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一見世瀅,劈頭就問︰
「妳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急死我了,妳媽又說妳沒回家,我都想去報警了。」
「妳打電話到我家了?那我媽現在一定急死了。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報平安。」說著她就要出去打電話了。
「等等,還有一個人大概也急死了。」
「誰?」
「妳剛才在樓下沒看見他嗎?妳那個學長呀,他等了妳一晚呢。」
世瀅剛才沒看見樓下有人,徐槙等了她一整晚嗎?
***
接下來的幾次練唱,世瀅都到了,徐槙也都到了。兩人之間卻是暗潮洶涌,誰也不理誰。徐槙是時間到了才來,唱完就走;世瀅也是準時到、準時離開。偶有休息時間,兩人都刻意避開對方的眼神,也互不交談。接近他們的人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卻又不便揣測什麼,只能陪著尷尬。
這一晚是賽前最後一次練習。結束後,徐槙依然瀟灑離去。徐晴忍不住追著正要離開的世瀅,她希望能幫得上忙。
「世瀅,等等我。」
世瀅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徐晴走到她面前正視了她一會兒,才問︰
「妳跟我哥怎麼了?他這幾天脾氣好壞,我都不敢跟他說話了,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她低著頭看著鞋尖。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徐晴從她的態度里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不是的。學姊,對不起,我要走了,再見。」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道歉走人,而且是跑著離開的。留下徐晴喟然長嘆。
***
好不容易挨到期中考結束,世瀅覺得自己緊張的心情多少得到了解月兌。星期日上午與文倩、慧芸、家齊相約到市立美術館參觀書畫展。
她依約前來美術館大門口,看見文倩和家齊也正朝這邊走過來。
「慧芸還沒到嗎?」世瀅怕她爽約又見不著面了。
「我去打個電話,這家伙說不定還在賴床呢。」文倩說。
家齊和世瀅兩人在門口等著。世瀅東張西望,不知慧芸會從哪邊過來。她意外地看見胡佩瑜,那個系花親熱地挽著徐槙,緩緩向她所站的位置走來。酸楚和苦澀頓時脹滿胸口,她立刻一陣暈眩,神情茫然而臉色蒼白。她踉蹌的一步,嚇著了家齊,他連忙關心問道︰
「不舒服嗎?」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她。
徐槙剛好看見家齊眼底的柔情和他搭在世瀅肩上的手,他也認出眼前這個長發男孩就是那晚送世瀅回去的人。原來她一直還跟他約會。徐槙一時心痛如絞,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經過家齊和世瀅身邊時,他故意摟著胡佩瑜的肩,看著世瀅的眼里沒有一絲感情。
「文倩回來了。」家齊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郭媽媽說慧芸出門好一會兒了,八成是塞車了。」話甫說完,慧芸出現在大家眼前。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慧芸一邊說還一邊學著電梯服務小姐,很日本式地向三人一鞠躬,惹得大家都笑了。
世瀅看見慧芸來了,連忙藏起剛才那一幕所帶來的愁悵,努力地對慧芸擠出一個微笑。
「世瀅,好久不見,頭發留那麼長了呀,我好羨慕喲。」慧芸親熱地拉著世瀅,看她氣色不怎麼好,便問︰「妳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這麼難看?」
「我怎麼敢給妳臉色看,病了也得趕來赴約呀,幾百年沒看見妳了,只怕妳有了新人忘舊人。」世瀅甩甩頭,甩去了剛才的情緒。見到老友應該高興才是,于是跟慧芸開了玩笑。
「捶妳。誰在背後說了我什麼閑話呀?」慧芸作勢要打世瀅,還瞪了文倩一眼。
「誰敢說妳的閑話,不過佳話廣為流傳就是了。」文倩不甘示弱地回敬她一句。
「討厭。」慧芸這回要捶文倩。
嬉笑怒罵了一陣,四人進了美術館。
美術系的學生評論起這些書畫作品,果然不同凡響。有客觀的專業取向,也有主觀的個人意識。家齊一直走在世瀅身旁,不時對作品提出自己的看法。
「學長偏心,就說給世瀅一個人听。」文倩故意用撒嬌的語氣抱怨著。
家齊笑而不語。
「我不是美術系的,比較需要內行人指導。」世瀅回說。
其實她從小也習書法,倒不是完全沒有根基。
「世瀅高中時代可是書法比賽的常勝軍喲,我是英語系的,不認識中文好不好,待會兒麻煩費大師給我指點指點吧。」慧芸真是極盡夸張之能事。
家齊還是微笑。真是敗給她們了,這三個女孩興趣相投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質。慧芸聰明靈巧、清麗可人;文倩瀟灑活潑、才華洋溢。而世瀅則給他特別不一樣的感受,她看起來也幽默活潑,但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冷漠,讓人覺得並不是那麼容易接近她的內心世界,因為她對他一直保持著距離吧。
調侃歸調侃,文倩多少看出家齊對世瀅有好感,也因此刻意拉著慧芸走離他們遠一點,想替他們制造一些機會。
世瀅倒沒發現這一點,她只是靜靜地听著家齊偶爾提出的意見與觀感。
這會兒她駐足在一幅行草書法作品前,看得出書寫這闕詞的書法家功力深厚,字體蒼勁有力,行氣順暢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她是由衷的贊嘆。不過更令她有所感的是蘇軾在定風波這一闕詞中所表達的意境--當人類面對生命的各種面貌時,內心深處總隱含著一分對于完美無憾的追求與渴望。也緣于這一分追求與渴望,才使人能夠擺月兌生命情境所遭遇到的困頓顛沛,而不至于沉淪迷失。人必受苦而後有智,這分信念的堅持使人能夠無懼地面對生命中諸多困境,而長保寬裕歡愉的心情,以豁達的胸襟面對一切悲愁哀苦,將小我的自憐哀嘆化為對人世的同情與愛。
「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是對于生命所應懷抱的態度吧?唯有全面承擔,才可能尋求解月兌。「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或許這是蘇東坡個人對生命的徹悟吧?這何嘗不是人們對于生命所應懷有的無憾?!
家齊看著她有所領悟的眼神,听她娓娓道出個人的感受,更加為她傾倒不已。她是個如此慧黠又有思想的女孩子,在專注的目光里,傾瀉著多少激情的瀑布;她溫柔的話語中,蘊藏著多少理想的心曲,怎不教他激起滿懷的情愫?他的理智終于禁不起考驗的一點一滴褪去了,他的感情驅使他伸出了手輕觸著她的秀發,他要撥去她額前的發絲,縱情地欣賞她,欣賞她的美麗與聰穎,他竟是這般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很亂嗎?我自己順一順。」她對他突如其來的踫觸為之一驚,迅速地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也為了撥去尷尬。
費家齊在心中無奈地長嘆一聲,也許他是唐突了點。
***
徐槙搭在胡美人肩上的手,在通過入口處之後立刻放了下來。胡佩瑜本來還因為他態度的轉變而芳心暗喜呢,沒想到她的喜悅如曇花一現,瞬間化為烏有。他一副怫然不悅的樣子。
「你怎麼了?剛才還好好兒的。敢情你是不樂意陪我出來?」胡佩瑜滿月復委屈地問道。
徐槙也覺得自己剛才不夠磊落,他不該利用她,奈何他一時失控,沖冠一怒為紅顏。他安撫過她之後繼續心不在焉地瀏覽書畫。
喔不,他又看見她和那個長發男孩了,只見他倆時而低聲耳語、時而相視微笑,卿卿我我狀甚親昵。他已經忍無可忍了,如果不是因為身處公共場合,他一定立刻將那個男孩從她身邊拉開,然後狠狠地給他幾拳,他憑什麼那麼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