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說她絕不是什麼自閉癥,等著瞧。」之凡不理會劭深的問題,堅持自己的看法。基于兒時對柴桑的印象她知道柴桑有好幾次試著融入群體,是她傲慢的姐姐柴雁阻止了她。之凡現在開始有些後悔當時她因太過好玩而沒對柴桑伸出援手,不過她也知道一旦幫助柴桑,自己就有可能被其他孩子排斥,他們全听從柴雁的話,連以樊都為柴雁迷戀了好一陣子。
此時一個新生的疑惑在之凡心中形成,該不會以樊又重新迷戀上柴雁了吧?想到這個可能性,之凡心情就變得陰沉,若柴雁在這幾年中性格有所改變、成長,那麼她便不會在意以樊為柴雁所吸引。但若柴雁依舊故我,那麼之凡可以想象以樊會陷入什麼樣的麻煩之中,更何況她還是有夫之婦!
他為什麼那麼容易被像曲織旋那樣的女人給迷惑?尚未解決的災難似乎不足以警惕他。之凡沮喪地嘆口氣。???
又是一頓令她難受的晚餐。
柴桑吃完晚飯,匆匆泡了一杯熱咖啡後便躲回房間、奔出陽台、坐在海灘椅上呼吸冰冷的空氣,以驅散臉上難堪的熱氣。
餐桌上的菜肴豐盛得足以喂飽一個不曾飽餐一頓的乞丐,除了柴恩在台北念大學、打工無法回來外,每個柴家成員都在一起吃晚餐。柴雁再次扮演她貼心女兒的角色,逗得柴庶寅和周希玲笑聲不斷。柴斌偶爾說笑,但更多時候是相應不理,他對這樣的家庭聚會不感興趣,只想和朋友出去玩樂,但柴庶寅嚴厲禁止他今晚出門,因為柴雁回家了。
柴斌對此相當不滿,他不認為柴雁回家是什麼大事,有沒有這個大姐並無二致,她又不是特別疼愛或照顧他,更何況她高傲的態度總是惹惱柴斌。在柴桑眼中,他們姐弟倆一個樣,柴斌的傲氣同樣惹火柴雁,一個是全家寵愛的公主,一個是全家唯一且被寵壞的王子。
柴桑依舊安靜,柴雁在時她甚少說話,因為她最不想做的就是讓柴雁找到機會攻擊她。但即使柴桑沒說話,似乎也給了柴雁攻擊的理由,她大膽地提議柴桑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她可能患有自閉癥。
柴桑不發一語,但心里卻大聲疾呼她沒有自閉癥,她只是對柴雁的惡意挑釁感到厭煩。
當所有人的視線落在柴桑臉上時,她感覺到熱氣在臉皮上蒸騰,暗自希望自己沒有臉紅,憎恨自己沒有開口反駁的勇氣。多年前,柴雁便剝奪了這份權利,為此,她對柴雁的怨恨又更深一層。她繼續吃晚餐,主角的無反應令所有人無趣的調開視線,她不知道柴雁是否會因柴桑的淡漠而生氣,但柴桑不在乎,她以最快的速度填飽自己的胃——事實上,柴雁的存在已令她的胃口縮減大半。
表面上柴桑顯得從容不迫,但骨子里卻急于離開這個煉獄,當她終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柴雁虛假地談笑聲鎖在房門外時,她閉上眼大大松了口氣。
她已坐在陽台上發呆超過半個小時,手上原本熱氣騰騰的馬克杯,此刻已冰涼地貼著她的掌心,冷意開始滲進她的細胞,若再繼續坐下去,她就真的得去看醫生了。于是她起身準備回房作畫,但眼角幾個移動著的影像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立在原地,往下看著站在車門邊談笑的兩男一女。
目送劭深的車子轉過巷口後,以樊仍待在原地,他兩手放進褲袋里以抵擋寒意,此時他的目光正不由自主的移向柴雁的車。她還待在父母家里,與他距離如此近,然而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她那張絕美的臉龐,好紓解逐漸濃重起來的相思。今天過後,誰也不知道她何時會再回來。
他的視線飄向柴家的房子,記憶中,柴雁兒時住的房間在三樓後半部,他的目光慢飄移,希冀靠著回憶尋找當時曾充滿柴雁身影的窗口。但當他看到柴桑捧著馬克杯站在二樓陽台上回望他時,他瞬間僵住。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向下看,就著路燈,以樊清楚地看見她呼出來的白色氣息。她雙頰已被冷空氣凍得發紅,但身上卻只套了件薄外套,老天!難道她感覺不出寒流來襲的十二月底,夜晚溫度有多低嗎?她在那里站多久了?
她一定知道他正在看她,但她沒有任何反應,連個禮貌的微笑都沒有。數秒後,她突兀地轉身走進落地窗,從以樊的面前消失。但他繼續盯著她剛才站立的地方,她站在那里做什麼?乘涼?還是蓄意打探?這條巷子里的居民對之凡離家數年後返家的事情相當感興趣,嚼舌根的主題一直不離柳家,之前以樊不怎麼在意,他知道這只是鄰居們無聊時的休閑活動罷了,但連柴桑都是嗎?他很難想象她也是個愛嚼舌根的女人,又或者她真的只是恰巧在那里乘涼?在這麼冷的夜晚……
他知道自己找不出答案,柴桑似乎有意遠離每個人,若柴雁對柴桑患有自閉癥的懷疑成真,那麼就連最親的家人恐怕也套不出柴桑的想法。他轉身進入屋中,試著把對柴桑的那份好奇壓縮至零的程度,但似乎不太可能。???
他發現她了。
回到房間後,柴桑才注意到自己的心髒正瘋狂地鼓動著。當他們視線相接時,她嚇得愣住並全身僵直,仿佛已忘了怎麼回避他人的視線。
罷開始她發現他在打量柴雁的車,立刻了解到他對柴雁有興趣,他顯然再次被柴雁吸引。對此柴桑並不訝異,任何男人都會被柴雁刻意戴上的面具所蒙騙,而柳以樊的興趣只顯示了他跟其他男人沒有兩樣。
她又能期待什麼?就算柳以樊沒看上柴雁,也不表示他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她只是失望他也是個光看表面的男人罷了。
但話說回來,她從不讓自己對柳以樊、對任何人抱著什麼期望,又何必對此發現感到失望呢?
他發現她時也微微愣住了,就著明亮的路燈,她看到懷疑迅速淹過他原先訝異的神情。她告訴自己不必去了解他懷疑背後的動機,她與世無爭的生活態度眾所皆知,他根本毋需懷疑她會故意觀察他家的動靜,並散播出當作左鄰右舍嚼舌根的話題,她從不和鄰居閑聊。
柴桑踱向燈桌,盯著擺在桌面上白淨的圖紙。堆滿桌角的雜志、女星寫真集令她心煩,兩天前交出一張圖稿後便沒有新作,翻爛了各類雜志,依舊沒有產生靈感,或許她畫女人畫膩了,出版社方面近來並沒有特定要求她畫什麼樣類型的人物,或許她可以嘗試畫男人,但她對男人的了解幾近于零,要如何細致描繪出男人的神韻?
柴斌算是個大小孩,臉上只有頑皮男童的淘氣和叛逆,沒有令人著迷的陽剛或成熟,柴庶寅則已是白發斑斑、皺紋叢生的五十六歲老翁,更何況他臉部線條嚴厲得恍如刀刻,柴桑無法繪出如此沉悶的男人。
隨意抓起一本雜志翻過,是有幾張男模特兒的照片,但怎麼看還是不如她的意。或許明天她該去一趟書局收集更多雜志吧!而此時卻有一股莫名的沖動令她在桌前坐下、拾起鉛筆,憑著記憶和想象,以輕如羽翼的筆觸灑下柳以樊的完美輪廓。???
柴雁突然開始常回家。
元旦休假三天以來,家里充滿了柴雁愉快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聲。柴桑警覺到事情有異,過去柴雁很少連著一個多禮拜晚上都回來的紀錄,開國紀念日放假的這三天,她甚至中午過後就出現在客廳里了。柴庶寅夫婦並不以為然,也相信柴雁說陸雍泰忙著準備教材,所以不能陪她回來的說辭。他們認為柴雁正在發揮她孝順女兒的天性,似乎遺忘了她從不曾拿一毛錢回家,有時還會回來向父母借錢,聲稱自己終于了解負擔家計的責任有多麼沉重。